《论语信述》6.6雍也篇——山川其舍诸?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孔子对仲弓说:“耕牛之子身上生有赤色的毛,并且有圆满端正的两角,即使想不用它来祭祀,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它吗?”
子谓仲弓曰:此处是孔子对仲弓之言,非评论之语。此语是告诉仲弓选人用人之道,人才勿因其出身贫贱低微而不用也。
犁牛之子:即牛犊。犁牛就是耕牛。耕牛用来耕田,但不用来祭祀。犁牛之子,比喻人才出身低微。
按:因本章有“犁牛”之喻,后世就有了关于“冉伯牛是冉雍之父”以及“仲弓之父是贱人”的这两种说法,今不取。《论语骈枝》《论语集释》做了具体考辨,可参考。
郑汝谐:“或谓仲弓之父必有不善之行,非也。圣人不因美其子而斥其父也。”
《论语正义》:“称子之美,比及其父之恶,长者所不忍言,而谓圣人能出诸口乎?”
骍:赤色也。周人尚赤,祭牲用骍。
角:牛之两角圆满周正,合于作牺牲的条件。何休:“别天牲,主以角。”耕牛虽不用来祭祀,但是在官养的牺牲不足之时,耕牛之子如果符合用作牺牲的条件,那么也可以用来祭祀。见下《羊人职》。
用:用之来祭祀。《周礼·羊人职》:“若牧人无牲,则受布于司马,使其贾买牲而共之。”买来而用的牺牲,谓之“野牲”“索牛”。
山川:山川之神。山川之神,作配四方,因有功于社稷黎民,国家则要以时祭祀。
其舍诸:其,表示反问语气。舍,舍弃。诸,之乎的兼词。钱穆:“《淮南子》曰:‘犁牛生子而牺,以沉诸河。河伯岂羞其所从出,辞而不享哉?’即运用《论语》此章义。故曰山川之神不舍也。”
《论语稽》曰:“犁牛之子”乃泛论古今之人,而与仲弓言之,不必即指仲弓也。
张惕庵曰:仲弓为宰时,子告以官人之道。
李炳南曰:仲弓可使从政,从政须揽人才,选才不论其父之良窳yǔ,但论其人之贤不贤,喻如耕地之牛,能生骍且角之子,此子当可为牺牛。
张栻曰:此言用人不当以世类而废也。犁牛之子而骍其色,是能变其气类,且当其可用之时,虽欲不用之于郊,而山川之祀,亦岂得而废之乎?
《四书翼注论文》曰:夫子既告仲弓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他日又更端语之曰:“尔为宰有取士之责,凡乡举里选,惟才是视,勿拘于世类,俾秀民之能为士者仍困于农。”犁牛之子,此其义也。若比其父为牛,夫子岂肯出此言?仲弓岂能乐闻此言?况仲弓并非不用之人,此语又从何而来乎?
《四书恒解》曰:周家乡举里选,至春秋而法弊,取人惟以名望,寒微类多屈抑,子故晓之。程伊川亦言,圣人必不肯对人子说人父不善。
《论语偶谈》曰:“尔所不知,人其舍诸”,用人不必出于己也;“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贤人更非人之所能抑也(按:孔子评臧文仲窃位蔽贤)。仲弓平日留意人才,故夫子广之。
陈祥道曰:卿大夫之子,不修礼义则归之庶人;庶人之子,非不贱也,能修礼义则可进为大夫。然愚知(智)贵贱其可以类言哉?
刘宗周曰:此疑夫子策励仲弓之意。言人当自奋于流俗,而不可安于自弃也。圣贤豪杰,只在人当身分内为之则是,虽天亦不得而限之。犁牛之子,生而贱者也,骍而且角,山川用之矣,人其可以生禀自弃哉?困勉可一也,下愚可移也,亦曰“学焉而已矣”;学之至,则气禀之驳者,幡然一变而近道。虽曰不希圣希贤,吾不信也。骍且角,盖取喻于变化气质者。
云门隐者按:本章多认为是把仲弓比作“犁牛之子”,从而又解为“仲弓之父有恶行、然不害于仲弓仍为人才”。如此,则是圣人贬低其父以称扬其子也,贤人尚且不为,况圣人乎?圣人“温良恭俭让”,无伤人之语、无恶言,语言温润。观之仲弓之为人,圣人称其“可使南面”,有临民之度,而仲弓为季氏宰时,问孔子“焉知贤才而举之”,可知仲弓在位,有心选举贤才,则此章乃圣人告之以选人、用人勿拘于人之出身贵贱也;亦可见圣人不以家世贵贱看人也,人自当修其礼义以成其德也。
《礼记·明堂位》曰:夏后氏牲尚黑,殷尚白,周骍刚。
《论语正义》曰:周礼用骍牲者三:祭天南郊,一也;宗庙,二也;望祀南方山川,三也。
何佟之曰:《周礼》以天地为大祀,四望为次祀,山川为小祀。自四望以上,牲色各依其方者,以其祀大,宜从本也。山川以下,牲色不见者,以其祀小,从所尚也。
朱子曰:圣人必不肯对人子说人父不善,此章还作“用人不以世类看”。(《集注》之外的看法)
横渠先生曰:犁牛之子色骍且角,纵不为大祀所取,次祀小祀终必取之矣。言大者苟立,人所不弃也。
《周礼》《礼记》《论语集解》《论语集释》《论语正义》《论语新解》《论语意原》《论语讲要》《论语稽》《论语骈枝》《论语后案》《论语学案》《论语全解》《论语偶谈》、何休《公羊传》注、《南齐书》《四书翼注论文》《四书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