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0
分類：論語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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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曰：孔門論學，最重人道。政治，人道中之大者。人以有群而相生相養相安，故《論語》編者以《為政》次《學而篇》。
《論語註疏》曰：《左傳》曰「學而後入政」，故次前篇也。此篇所論「孝敬信勇」為政之德也，「聖賢君子」為政之人也，故以「為政」冠於章首，遂以名篇。
皇侃曰：為政者，明人君為風俗政之法也。《學記》雲「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是明先學後乃可為政化民，故以《為政》次於《學而》也。
按：本篇凡二十四章。
《論語信述》2.1
為政篇——為政以德
孔子說：「治國理政要本於明德，就像天上的北辰，安住其處，而眾星自然圍繞着它旋轉。」
為政：即治國理政。子曰：「政者，正也。」朱子：「政之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劉沅：「上之事曰政，以其正人之不正也，以德備天之道於身，而推以成人成物也。」
以德：治國者要明明德，把明德作為根本來治理國家。按：德者，得也，行道而有得於心也。錢穆：「其所得，若其所固有而不失，故謂之德性。」為政者當修德立本。再按：《大學》云：「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中庸》云：「誠則明矣，明則誠矣。」細參。
北辰：即天樞、天心，天之中，也叫北極，居北方。《康熙字典》：「北辰，天樞也。《爾雅·釋天》：『北極謂之北辰。』註：北極，天之中，以正四時。」劉沅：「北辰，北極之精，天帝所居，璇璣所會。」按：辰，時也；極，位也。
按：「凡天之無星處曰辰」。北辰是無星處，不當視作「北極星」。古人認為天體圓，北辰天心此為最高處，名「赤道極」，稱其為「北極者」，對南極言之；成周洛陽之地為地之中，在此處觀北極處地36度，南極入地亦36度。中國在赤道北，只見北極。
居其所：安住其處。所，處所。朱子：「居其所，不動也。」按：居，只是居而已。然而眾星拱繞之。無為而無不為也。
共：即「拱」，環拱圍繞。朱子：「共，向也，言眾星四面旋繞而歸向之也。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其象如此。」按：治國者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明明德方可治國平天下。以己之德行，為其下之表率，為天下之表率，以德服人，以德化人，有如眾星之圍繞歸向於北辰而隨之旋轉。
王夫之曰：辰非星，星非辰也。北極有其所而無其跡，可以儀測而不可以像觀，與南極對立，而為天旋運之紐。
秦蕙田曰：北極，天之至中。謂之辰者，無星而有其位也。北極正相對為南極，二極之中紘古今皆謂之赤道。「赤道」雲者，「赤」猶「空」也：空設此道，以判南北七政不附麗而行也。北辰，今謂之「赤極」，言其為赤道之極耳。俗言「赤手、赤貧」，皆取「空」義也。
劉宗周曰：北辰即北斗第四星間無星處。北斗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斗入地下三十六度，南北相亘，地之不動正此天樞所貫處。然天樞不動處，亦間不容髮，此氣之生生處也。
雷學淇曰：北極亦非不運動，但居其所而不移耳。猶之聖人治天下，但見其垂衣裳而天下治，不知「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其勞心者無已時也。古人惟以樞取譬，最為切合。蓋樞在受樞處，與扉扇一同運轉，但居其所而不移耳。
劉沅曰：天帝所居曰紫微斗極，乃星垣至尊之所，即此章所謂北辰也。先儒以紫微垣極星為北辰殊非。邵子言「無星之處為辰」甚是。蓋星者，陰陽之精，萬物之著。然天體渾淪，一元之氣，無始無終，有宰之者而理氣是以不窮。以地勢論，北為最高，無星之處元氣所會，璇璣所凝，太極之主至靜而含至動，至一而該至紛。以為有天帝存焉者，俗人之見也。周天星辰經緯，皆繫於此，故曰共之。猶人主居中馭外，六合皆秉命於一人也。《史記·天官書》言北斗七星至詳，雲斗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鄉，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斗。蓋古原有是言，其義甚確，與此章居所之義足相發明。北辰居其所而斡運周天，王者建其極而平治天下，其理同，其象何弗同耶？
鄭汝諧曰：居中不動而眾星共之，然後見北辰之尊，在上無為而天下歸之。然後見聖人之德，以心感心，坐制群動，德之為用大矣哉。
《論語註疏》曰：此章言為政之要。「為政以德」者，言為政之善，莫若以德。德者，得也。物得以生，謂之德。
劉沅曰：天帝無可名，即北辰以目天之主宰耳。以眾星喻臣民，故以北辰喻君上。天以一元主宰萬物，聖人以至德生成天下。非無為也，以德為之，則自然化成。夫子思其人，而擬其象如斯。德者，政之本也。
范氏曰：為政以德，則不動而化、不言而信、無為而成。所守者至簡而能御煩，所處者至靜而能制動，所務者至寡而能服眾。
《大學》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張栻曰：北辰謂之極者，以其居中不遷而眾星所宗，實其樞紐也。德者，所以為民極也。《詩》曰：「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故修己而百姓安，篤恭而天下平，自三代以後，為治者皆出於智力之所為，而無復此味矣。
《論語稽求篇》曰：夫「為政以德」，正是有為。夫子已明下一「為」字，況為政尤以「無為」為戒。《禮記》：「哀公問為政。孔子曰：『政者，正也。君為政，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
程子曰：為政以德，然後無為。（有為，然後無為。王夫之：無為者，治象也，非德體也。動於微而不動於顯，動於獨而不動於眾。北辰之與君德合者，慎動以不息而已矣。）
錢穆曰：孔門論政主德化，因政治亦人事之一端，人事一本於人心。德者，心之最真實，最可憑，而又不可掩。故雖蘊於一心，而實為一切人事之樞機。為政亦非例外。此亦孔門論學通義，迄今當猶然。惟德可以感召，可以推行，非「無為」。《孟子》曰「至誠動物」，《大學》「以修身為本」，皆可與此章相發。
蕅益大師曰：「為政以德」不是「以德為政」，須深體此語脈。蓋自正正他，皆名「為政」。（按：為政，有為；以德，無為。）
江謙曰：「為政以德」，則正己而物自正，不言而民信，不動而民敬，不怒而民威於鈇鉞，又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故取譬於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也。
《四書解義》曰：此一章書是孔子言人君尚德之化也。天下之本在身，身正然後可以正人。自正其身，去嗜欲，存天理，凡其立綱陳紀，皆根諸躬行心得，方是以德為政。由是至德所熏被，至誠所感動，不待賞而民自勸，不待怒而民自威，遐邇率俾，傾心向化。譬諸北極之辰，為天之樞，在天之中，居於其所，凝然不動，而眾星分佈，四面環繞，盡皆拱向。人君德修於己，而化及於天下，感應之神擬諸其象，固有如此。所以從古帝王雖天縱聰明，亦不敢自恃，常懷兢業之心，守精一之傳，務修其德，以為天下先。為君者可不以修德為要務哉？
陳祥道曰：天運無窮，三光迭耀，其中正而不移者北辰而已，故天之樞則北辰。為政者取譬焉。北者，道之復於無；無者，無為者也；辰者，居中而正乎四時者也。無為而正乎四時，則無為而無不為矣。為政以德亦若此也。蓋政以德，然後善；以正，然後行。《書》曰「德惟善政」，政以德然後善也；孔子曰「子帥以正，孰敢不正」，以正而後行也。孔子之時，為政者不然，故譬稱以明之。《家語》曰：「德者，政之始。」
徐英曰：莊子曰「《書》以道事」，事者，二帝三王之政，所以治天下者也。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故凡《論語》之言政者，皆《書》之教也。「為政以德」，此德者，二帝三王之心傳也。禮樂度教損益因革者，跡也。跡之殊，無害於心之同也。自世不知政之大本，每規矩於制度文物之末，舍心而論跡，跡盛而心亡，心亡而跡亦亂，非孔子《書》教之旨也。此章自是《書》教要義。蓋德者，政之本也；政者，德之跡也。為政以德，然後天下歸心，若眾星之共北辰也。（按：考據之風盛，正如「舍心而論跡，跡盛而心亡，心亡而跡亦亂」之言，而中國衰。）
李炳南曰：國家政治本於道德，合理、利民，則得民眾擁護，譬如北辰之得眾星圍繞。人君安居其所，而得臣民圍繞擁護，實由人君為政以德而然。中國文化尊重德性，無論國家領袖，機關首長，甚至為家長者，皆應以德為本。
劉宗周曰：為政以德，只是篤恭而天下平氣象。君子學以慎獨，直從聲臭外定根基。一切言動、事為、慶賞、刑威，無不日見於天下，而問其所從出之地，凝然不動些子，只有一個淵然之象為天下立皇極而已。所謂北辰居所而眾星共也，天一氣周流，無時不運旋，獨有北辰處一點不動，如磨心車轂，然而萬化皆從此出，故曰天樞。尋常言天心，天何心？即不動處是天心，這便是「道心惟微」；其運旋處便是「人心惟危」，其嘗運而嘗處處便是「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天人之學一也。吾觀北辰而得君道焉，大君無為而能無不為，故萬化自理；又觀北辰而得心學焉，心君無思而能無不思，故百體從令。
《讀四書大全說》曰：極論此章，亦不過《大學》「以修身為本」之意、《孟子》「至誠動物」之旨，而特推上下理氣感通之機，以顯其象於天，見為理之不可易者而已。
雲門隱者按：為己明德，修齊治平。任賢用德，有為而後可以無為；垂拱於上，正己而後可以正人。以德為百司之表率，為民之表率，為天下之表率。百司各行其職，不有廢滯，「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德為政本，天下庶安。
《國語》曰：先王之於民也，懋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不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間，不敢怠業，時序其德，纂修其緒，修其訓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篤，奉以忠信，奕世載德，不忝前人。至於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弗欣喜。
《論語恆解》曰：若以小極星為北辰，極星有五，一太子，二帝，三庶子，四後宮，五天樞。太子、庶子、後宮不足當北辰矣。《史記》以帝為極星，朱子又以天樞為極星。然帝也，而又有天樞，且更有天皇大帝在勾陳內，何耶？後人立名目以占驗，不盡合乎天地之真。朱子亦云北辰無星。緣人取旁一小星以算周天度數，然則小極星不可為北辰矣。至辰字不一義，五行曰五辰，日月星曰三辰，火為大辰，水亦曰大辰，十二時曰十二辰，日月所會謂之辰，皆非本章辰字。蓋北辰即天帝所居，周天星辰皆陰陽二氣所散布，而一元之統宗，必有其所，天帝馭焉。所以成變化，而生萬物也。言其氣之聚而統宗者曰北辰，若專言天帝則有名而無定所，於星共之義不明，故夫子不曰帝而曰辰。且申言之，曰居其所。後人紛紛誤解，皆泥於傳記諸書耳。如屈原言天有九重，而近人以管窺之，實不止此。天氣輕清而上浮，層疊有象，自下窺之則然。天豈有盡境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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