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21
分類：白話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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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黃曉明
【原文】
①王弼本為“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兵”，《列子·黃帝篇》《淮南·原道訓》皆為：“兵強則滅，木強則折”，且“滅-折”為韻。據以上校訂。
【解說】
這一章已經快到《老子》81章尾聲了，所以我們除了要考慮《老子》這一章的主題思想是什麼？也還要考慮，為什麼把這一章放在基本上是最後的位置，等等。
我們要注意到，在《老子》中，柔弱是兩個字，有時候單獨講，大家可以去找一找，看看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是單獨說，比如第43章，“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第40章，“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也經常合在一起說。比如第78章，“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這說明柔往往伴隨着弱。“人之生也柔弱”，是指初生的嬰兒，同時伴隨柔弱兩種特點。老子全文重點講柔弱。那麼，柔、弱各有什麼特點呢？
《說文》：柔，木曲直也。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洪範曰，木曰曲直。凡木曲者可直，直者可曲，曰柔。所以，柔，下面有個木，有一種東西能任意揉捏，有點橡皮泥的感覺。柔的反義詞，就是剛，也就是沒有彈性、僵硬，如金屬。
弱，是個會意字。弱的小篆字形，象兩把彎曲的弓，表示曲；“彡”(shān)，象毛羽之形，表示小而無力、不受力。兩個[弓+彡]並立，表示無法獨立，所以並立。本義是：力小、不受力，容易彎曲；弱小與強大是相對的。
其死也堅強：其實，不光是死亡的時候身體僵硬；在身體有病的部位也往往表現為僵硬，沒有柔軟和彈性。
這句是老子觀察人的生死兩端的狀態總結。柔弱和堅強也可以從兩端解。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都是柔弱的。從形而上的無形的氣質看，嬰兒有種飽含了渾樸未散的氣，萌生的氣質，所以老子講：“摶氣致柔能嬰兒乎？”；從形而下的形質看，是骨弱筋柔而握固，肢體是相當的柔軟。那麼，伴隨着他的成長，從嬰兒、孩子、少年、青年、壯年、老年一直到死亡，他的朴自然逐漸散開，那麼他的氣質與形體都逐漸趨向了僵硬而不再有嬰兒的柔弱。到了死亡的時候，在形體上，與嬰兒的柔弱形成明顯的對比，變得僵硬。
草木春天萌芽的時候，柔軟鮮嫩；到了秋冬凋零的時候，枝葉乾枯。
柔脆：指柔軟而鮮嫩多汁；脆，本身有鮮嫩多汁的感覺，好比我們說這個蘋果很脆。
在春天隨着地氣上升，冬天深藏到根部的能量逐漸上升，草木的萌芽有種鮮嫩的綠色，具有勃勃生機。如果折斷草木的萌芽或者新枝，就能看到其中有汁液沁出，這是生機與能量的現象。當然，也因此知道，春天是不能去剪枝的，因為這會傷害到樹木的生機。
《黃帝內經·四氣調神大論》曰：“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卧早起，廣步於庭，被發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
注意這裡提到了：生而勿殺。所以在春天是不能隨便批評孩子的，這樣會傷害他的生機。
枯槁：失去水分而枯萎。到了秋冬季節，隨着溫度和地氣的逐漸下降，草木的能量也隨之逐漸下降。在北方比較明顯看到，樹葉慢慢變黃而最終落下；草本植物的葉子也逐漸變黃乾枯，容易隨風吹散而不見影蹤；這就叫做死亡。枯、槁同義，缺少水分的意思，如枯水季節等等。
《黃帝內經·四氣調神大論》曰：秋三月，此謂容平。天氣以急，地氣以明，早卧早起，與雞俱興，使志安寧，以緩秋刑，收斂神氣，使秋氣平，無外其志，使肺氣清，此秋氣之應，養收之道也；逆之則傷肺，冬為飧泄，奉藏者少。
秋天有種傷悲的氣，所以，古人講秋天為秋刑。我們觀察到，城市園林工人都在秋天修剪樹枝，因為樹枝已經枯槁了，這個時候不傷樹木。古人在秋天處決犯人。因為這樣是合於四氣的變化。
草木也好，人也好，在初始的時候，生命力旺盛，氣質形體都是柔弱的，都是最好的；而到了接近死亡的時候，生命力是在不斷衰竭的，氣質形體都變成堅強、僵硬。故，這是要做總結了。老子擅長從萬物人類的繁複的現象中，抽象而得出一個普遍的通用性的結論。這就可以普適，就成為了哲理。這是老子的立言風格。當然老子也是以此為示範，引導大家去學會他的思維方法，參悟的方法。
堅強者，可以從多方面講。從氣質講是僵硬的，從形體上看也是僵硬的，從言行上講也是生硬而不懂靈活應變，就必然是走向死路的，或者說就已經在死路上了。死之徒十有三：必然表現在九竅與四肢上。
同樣的，氣質柔弱、形體柔軟靈活，言行靈活機變，就自然在生路上。生之徒十有三：柔弱也必然會表現在九竅與四肢上。
為什麼柔弱者生之徒呢？其實社會發展到了現階段，人與人之間在形而下的物理上的傷害很少；人與人之間主要是言語上的相互傷害，其背後是無形的氣質的堅硬而帶來的相互抵觸和傷害。這種傷害多了，神氣上自然就受傷了，最終會從形而上逐次降級為形而下的傷害。結果就是，“強梁者不得其死”，“堅強者死之徒”。
那麼，如何從堅強者死之徒，轉向柔弱者生之徒呢？我們知道，無論是堅強，還是柔弱，都可以從生命的形氣神三個層次來展開。而形氣神又是生命的整體，不可分割。所以，無論是形修，還是氣修，還是神修，都可以修一個柔弱而達成其餘兩個的柔弱。
形修，就是可以修一些道家的導引吐納的功法，尤其是與太極有關的動功。因為太極本身都是緩慢連綿的圓周運動，用肢體帶動氣的運行，氣的運行又帶領了血的運行，本身又契合了周行而不殆的宇宙運行的規則；
氣修，可以修站樁，來感應生生不息循環往複的天地氣場，以加強自己的元氣，自然氣血運行良好；
神修，就是要學習老子的思想、哲思。人的本能都認為自己是對的，自然會用自己的標準來要求別人，要求別人來隨自己，那麼，氣質自然就是僵硬的，而不是靈活變通的。多讀《老子》，自然知道萬物各有各的自然，行隨噓吹強羸培墮。所以，修好自己，以順應萬物的自然，就能把自己的氣質從僵硬變化為柔弱。第43章講，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講的就是氣質修到象嬰兒一樣的初生氣質。嬰兒之所以人見人愛，就是他的氣質是至柔的。所以，日常生活還是工作，自然就可以逐漸滲透，行不言之教，處無為之事，反而效果很好。
以上講的堅強者，或者柔弱者，不局限於草木，或者個體的生命。老子在這裡已經升華為哲思，已經可以普適了。那麼，這個哲理，還可以適用於組織、企業、宗教、民族、社團、國家、聯盟等等。堅強者，因為霸道用強，最終走向了死路一條。柔弱者，低下，謙和，內在氣質柔弱，這樣就合於天道，合於人心，自然就有無限的生機。
盛極而衰是自然的道理。因為企業也好，國家也好，往往在最強盛的時候，自然會開始自以為是，開始僵硬，開始教條，走向各種形式主義。跟人一樣，在強盛的時候，就要走下坡路了。因為失去了其中生生不息的機制，失去了新意，這就是開始老了，所以就走向了滅亡。
而嬰兒為初生。要注意到：生。不能有新東西生出來了，是走向滅亡的徵兆，就必然會走向僵硬，最終走向滅亡。
那麼一個國家，在他兵力強大的時候，就往往會對外用兵而逞強，那麼，就會走向滅亡。這是為什麼呢？當使用強大的兵力而肆虐人間的時候，也就意味着在走下坡路，最終走向了滅亡。這是因為多行不義必自斃，必然遭到世界人民的唾棄，以及天之道的厭惡而放棄。
我們來觀察歷史上的各種強大武力，以及當今世界大勢，是可以印證老子的觀點的。
樹木長大了，強大了，成材了，就要被砍伐做成各種器具的意思。這是講了一個自然現象。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呢？莊子曰：“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給我們的啟示是，本事再大，也要藏拙，要懂得低調、內斂、深藏。
以上舉了兩例，一個是社會現象，一個是自然現象。所以，老子再得出一個普適的哲思。
為什麼強大就會處下？這是因為，強大了，就不懂得危機已經悄悄地隱藏在其中。危機表現在：
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很多企業懂得吸收新鮮的血液，懂得不斷自我淘汰、更新、完善，所以依然還處於上升期，保持了比較長的時間的興盛。比如蘋果、微軟都是如此。當然，更多的是當年的明星企業就迅速隕落了，或者大不如前，如諾基亞、愛立信等等。
這是為什麼？所以就要看到，人之初生，草木之初生，有個生生不息的機在裡面起了作用。強大之所以處下，是因為逐漸失去了其中的生機。那麼，要想基業長青，就要不斷吐故納新，隨着時代的變化而不斷變化組織形式，就能始終孕育出生機。
現實生活中我們會注意到，氣質剛強的，是處於下面，被管理的；氣質柔弱的，反而能成為領袖處於上面。這是為什麼呢？
第66章：“是以聖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氣質柔弱、心態謙下，必然會得到人民的擁護而成為人民的領袖，領導人民前進。這是人心向背的規律。
學習這一章，我們怎樣去落實到生活工作之中呢？首先，要注意做到隨時保持心態謙下，氣質柔弱。當然道術並進，也就是說要注意自己的能力的培養，實力的積累。沒有強大的實力的柔弱終究還是虛弱。
我體會，從個人修養上，要能做到虛心傾聽多方面的意見，換位思考；遇到難題多從正反等幾個角度看，能否找到一個符合多方利益的比較完美的解決方案，而不是勉強去推行一個方案。
從企業或者組織而言，要能夠不斷吸收新鮮的血液進來；要把食利階層去掉；少渾水摸魚，而讓真正能幹活、幹活多的人賺到更多的錢；避免腐敗；這樣才能始終保持企業的生機。
這一章是81章到了接近收尾的章節了。那麼，在這一章中，老子再次展現了他宏觀的視角、全景的視角，從現象抽象出規律的能力。強大處下，柔弱處上，這個規律可以適用於個人、組織、機構、企業、國家，和人類整體。對國家，對個人，都有警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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