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老子》連載第30期：【以道佐人主者】章

講述：黃曉明

【原文】

【解說】

以道佐人主者

我們從這一句話當中會發現一些要素。第一是人主，也就是天子、侯王；第二是「以道佐人主者」，就是還會出現一個輔佐人主的人，而且這個人是有道之士，有道的人，那麼他之所以是「有道」啊，一定意味着他已經是通了大道，他有一種聖人的能力，對吧？

不以兵強天下

首先你要有強兵，其次才是「不以兵強於天下」。雖然我有強兵，但是我不逞強，不霸道，不恃強凌弱，但是具備了「強天下」的能力，具備了自衛、威懾、還擊的能力，但是我「不以兵強天下」。那為什麼「不以兵強天下」呢？

其事好還

因為，以兵強天下，這個事情它會迅速的、馬上的有一種回報，有一種報應。

好，表示是迅速、馬上，表現為一種規律性，一種因果關係。還，是什麼呢？還的本意是回到原處，或者是恢復原狀；它衍生的含義是回報別人對自己的行動，比如說：還手、還擊、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一報還一報。而且這個還，好像還帶有一種不好的意味在裏面。

那其事好還，會表現為什麼情況呢？老子指出了兩種。

師之所處

什麼是師啊？師，我們知道，就是軍隊，打仗的軍隊。一個師的人數是2500人。處呢？是駐紮的地方、打仗的地方。在人類一開始，戰爭、戰爭的軍隊，它就已經有了。《易經》講：乾坤屯蒙需訟師，對吧？在《易經》的64卦當中，師排在第七個。也就是說人類之間的戰爭，在人類非常早期，它就出現了。

荊棘生焉

荊，就是荊條；棘，是什麼呢？棘是帶刺的的酸棗枝。意味着軍隊所駐紮的地方，原來可能是良田，荒蕪了，長滿了荊棘；那原來如果是茂密的森林呢？它被砍伐，砍伐下來的木頭用於安營紮寨。

必有凶年

軍，漢字下面有個車，上面有那麼一個形狀，對吧？這個形狀，像是用戰車給圍起來。圍起來是為了什麼呢？當然就是要打一場大戰。所以這裡的大軍，實際上是動詞的意思，表示要打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大戰之後，必有凶年，一定會有很不好的年份。凶，從字形來看，中間這個乂的形狀，表示人在裡頭陷進去了；下面凵的形狀，表示像地陷的形，本義是很不吉利的意思。

《說文》：凶，惡也。象地穿交陷其中也。

大軍之後一定會有非常不好的年份，這是為什麼呢？主要是幾條。

第一，大規模的戰爭會帶來瘟疫，因為死傷太多。在古時候，大戰之後，死傷很多人，不可能會及時的收屍、掩埋，入土為安。所以就會有瘟疫蔓延；

第二，戰爭一定會有大量的非正常死亡的人數。那麼這種非正常死亡，在天地之間一定會有一種非常大的戾氣、怨氣，很不好的氣息，由此會產生各種自然災害。天地之氣，它中間橫亘着一種戾氣、怨氣。32章講：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那麼這個時候天氣降不下來，地氣升不上去，意味着一定會有一個很不好的年份。

第三，這種戰爭傷亡留下來的這種很不好的信息，會歷經很長的時間，甚至一兩千年它都還在。

第四，打仗了之後，難民很多，流離失所。

第五，百姓的財產，百姓的生命會受到嚴重的損失。

第六，往往在戰爭期間，糧食不可能及時的耕種，未來會有災荒的年份。

所以，老子說「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我們國家，在歷史上各種朝代更迭之際，由於各種原因，包含了黃炎培講的歷史周期率。當然歷史周期率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小冰河時期，由於氣溫的下降，北方的少數民族入侵，加上一個朝代的政治，到了幾百年之後就變得非常的僵硬，充滿了食利階層，階級固化，稅基減少，再加上自然災害如旱災、澇災等，以及農民的土地被大地主兼并等等原因，就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戰爭。比如說我們熟悉的三國魏晉時期就有因為戰爭帶來的或者加劇的瘟疫。赤壁大戰，這個期間就有瘟疫；建安22年的大瘟疫，那個時候正好是曹操伐吳，結果全線爆發疫情。《三國演義》當中的著名人物司馬朗、王粲都死在安徽巢湖的前線，吳國的魯肅也死在前線。所以，曹操只好把軍隊帶回去了，把瘟疫也帶回去了。這就是歷史上，改變中華民族命運的瘟疫的大爆發。

過去瘟疫的主要原因就是沒有及時的收屍。因為古代跟現代不一樣的，古代由於政府財政收入很不足，不可能大規模的進行公共衛生的建設。那麼到了現代戰爭，比如說現在正在進行的俄羅斯和烏克蘭的戰爭，同樣的也會有因為沒有及時掩埋屍體而帶來的瘟疫。

所以老子說「大軍之後必有凶年」，是非常有預見性的。當然，老子肯定的也能對天地之間的這種氣的變化非常的明白。因為，天地之間沒有祥和之氣，橫亘的一種凶戾的氣，所以，天地之氣無法相合。老子一定會懂這個關於天地氣化的事情。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這僅僅是講的「其事好還」的兩個方面。其實還有更多方面。我們知道，戰爭往往是兩個國家、兩個民族之間的你死我活的戰爭，這種戰爭殺戮帶來國家和民族之間的一種巨大的仇恨。這種民族記憶，是非常深遠的。那麼在未來，一定還會發生更多的後果，就好像我們中國人講的「冤冤相報何時了」，無止無休。

黃元吉《道德經精義》解讀這一章：

惟以道事人主，不以兵強天下。此是何故？蓋殺人之父兄，人亦殺其父兄。人心思返，天道好還。冤讎報復，靡有休止。又況兵過之鄉，人民罹害；師行之處，雞犬亦空。以故殺戳重而死亡多，屍填巨港，血滿長城，無貴無賤，同為枯骨。生之數不啻殺之數，死之人多於生之人。由是井裡蕭條，田野荒廢，而荊棘生焉。且肅殺之氣，大傷太和；乖戾之風，上干天怒。因而陰陽不燮，雨暘不時，旱乾水溢，頻來凶荒，飢謹洊至，民不聊生，朝不及夕。古雲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勢所必至也。

黃元吉祖師，對這一章有很深刻的理解，大家要好好的讀一讀，想一想。他不僅僅講了老子指出來的這兩個方面，還講的更多的冤冤相報、天地氣化的事情。

善有果而已

那麼既然迫不得已，下決心打仗，就要打贏，要去找善於打仗的將帥去打仗，善於取得勝果。王弼本是「善有果而已」，但是帛書、竹簡本都是都是「善者果而已」。所以這一章當中，出現了第三個人，就是善者。這個善者，應該就是指善於指揮作戰的人，要善於取得勝利的果實。最終，要有個結果，導向勝利。

所以我們回頭來看，人主是什麼呢？《左傳》講：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所以打仗這樣的事情，需要人主來拍板。道者，是輔佐出主意的、參謀的。這場戰爭，我們的戰略目標是什麼？如何去實現這個目標？那麼從政治、經濟、外交、軍事、宣傳多方面來推演這個戰爭的最終的結果會是怎麼樣的，道者在現在，就類似於現在的國防部長以及相應的參謀部。那善者呢？具體執行作戰計劃的將領、元帥。

果是什麼？第一，果斷、果決，要下決心，不能躊躇不定；第二，果，還有一個戰果，要多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左傳》講：殺敵為果；第三，要取得勝利的果實，達到預期的戰果。

善有果而已：善於取得勝果，就要適可而止。

所以我們來看，老子他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他知道國與國之間難免要有戰爭。那麼有了戰爭呢？就要取得勝果，不能失敗。那如何取得勝果呢？師出有名，以奇用兵，抗兵相若，建立自己不亞於敵人的、相當的、強大的武裝。

不敢以取強

取得了預期的戰果之後呢，就不要進一步逞強。那我們首先要記住，自己先要強，自己強才能夠「不敢以取強」。

果而勿矜

取得了勝果，不要自大。

果而勿伐

取得了勝果，不要誇耀。因為戰爭是不好的事情，沒有什麼可值得誇耀的。

果而勿驕

取得了勝果，不要驕傲。

果而不得已

取得了勝果，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是為了抗擊侵略者，是被逼的，是保家衛國，是正義的戰爭。

果而勿強

取得了勝果，那麼就不要進一步逞強，要收斂。整個國家進入一種柔弱的狀態，要把國家從戰時的狀態，恢復到平時的生產、工作、經濟的狀態。不要進一步去逞強，不要去擴大戰果，擴大軍備，消耗國力。所以這裡回應的第一句話「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

那如果「果而強」，打贏了，取得了勝果，進一步逞強，會怎麼樣呢？後面老子得出了一個通配的結論。當然，這句話，在這一章當中指的是國家進行戰爭的這個事情。

物壯則老

我們知道，萬物都有生長壯老已。物壯則老，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實際上這句這裡就要解釋「則」這個字。

物，從出生到成長，到了壯年就到了頂峰，然後，逐漸在走下坡路啊，在衰落之中，最後走向了老年，最後，進入了生命的終點，衰亡，結束了。這就是生長壯老已。這個物是泛指，可以指的是個人，可以指的是一個組織，也可以指的是一個國家，也可以指的是一個聯盟，都很正常。

物壯則老，物壯之後，進入衰老，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正常的話是一個緩慢的衰老過程。好比男性，到了50歲就基本上進入了壯年的巔峰，然後開始逐漸走下坡路，走向衰老，那麼到了八九十歲就老了，中間大約有個三四十年的一個緩慢的衰老過程，最後走向了生命的終點。

所以我們要理解這個「則」。這個「則」，根據我的閱讀理解以及查字典，那麼在這裡是作為副詞。意思是，物壯之後，有個「馬上」「隨即」的時間關係。物壯則老，物到了壯年、巔峰，沒有一個衰老的過程，就迅速的走向了老，確實老了。

是謂不道

為什麼沒有這麼一個緩慢的衰老過程呢？因為它不合於道，呼應前面的「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什麼是道者？道者就是內心要合於道，愛惜地球上的每一個生命的。為什麼？因為他意識到，地球上的每一個人類生命，在道母的孕育的過程當中，萬物是一體的，是沒有差別的。簡單的講，在道母面前，所有的人類，每個個體都是道母的孩子，彼此之間都是兄弟姐妹。

所以，中國人有一句話叫做「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那麼我們兄弟之間、姐妹之間為什麼要相互殺戮呢？為什麼我們不共同的努力，回到道母的懷抱之中呢？所以真正的道者，他是愛惜生命的，他不會去無謂的殺傷。所以，有時候是沒有辦法。敵人騎着馬，拿着槍，拿着刀；那麼現代，一兩百年前是開着軍艦，架着大炮來了，你怎麼辦？必須要給他打回去，必須要保家衛國。但是，取得勝果就及時停止。再進一步逞強，再進一步去殺傷呢？那就是不合於道了。

所以，道母是有意志的。不道，就是不合道母的意志；所以，她就降下了災禍。當然具體講起來，因為不合道，所以我們就沒有生生不息的生機。道生之，德畜之。不合上天好生之德，不合道母的教誨，不合人心，人心向背等等的因素的組合，就決定了這個國家本來是還有很長的國運的，結果，因為不道，就迅速的衰亡了。

不道早已

不合道，就會早早進入死亡。

那麼我們具體來講，窮兵黷武，它會必然的消耗大量國力，消耗了大量國力，它的經濟會很自然地進入快速的衰落之中。這是我們能看得見的，對吧？再加上戰爭不得人心，內部會矛盾重重；在這個國家衰落過程當中，外部就會有各種反對的勢力窺探其中的虛實，伺機而起。所以，內部矛盾重重，經濟、國力自然衰退了。國家之間的力量，在這種複雜的局勢下就會此消彼長，帝國就會迅速的進入下行的軌道，而自然進入了死亡階段。所以，「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是這一章的結束語。這一章，講的是不要用兵，用兵就要取得勝果，最後落在了「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這句話，當然就可以普遍適用。

我們可以去想很多企業，像蘋果、微軟，去想基業如何常青。這個合道，就是合於整個社會的發展趨勢。

我們很多人已經人到中年了，四五十歲了，那麼我們怎樣修身才能不會迅速衰老呢？那肯定要合於道。當然了，道是方方面面體現的。25章提示是道天地人的巨系統，所以有人之道，有天地之道，還有大道。對人要做什麼呢？要做奉獻，要把自己的所得分享給大家，去幫助他人，自然就能得到他人的良好的信息；對天地呢？要有天地之心，這樣才能得到天地的能量；我們如何得到大道能量呢？行於大道，幫助他人，自然就能從道母那裡得到生機。

【總結】

這一章是講戰爭，不要輕易的去發動戰爭；但是一旦下了決心，就要果斷迅速的取得勝果。得到勝果之後，就不要進一步持續下去，因為多殺傷的命是有干天和的，是不合於道的。

那麼我們學了這一章，我們應該怎麼去做呢？我幾年前寫了一段話，今天給大家讀一讀：

觀察目前的國際形勢，也是充滿了災難兇險，所以要珍惜現在的和平環境，這也是我們讀經的啟示。在我們的人生當中也會有危機，那麼，一切的危機，要以和緩、柔弱來過渡、化解，隨着時空的變化而自然產生好的轉化。現階段倡導讀經具有深遠的意義。通過讀經得一，內心平和，那麼家庭、單位、和社會環境，自然就有和氣，就可以盡我們的所能，在無形的層面上來輔助天地，改善天地的氣化環境。最低限度可以做到不給天地添堵，不給社會添亂。

我們的內心，有這樣的道天地人的巨系統的整體思路，並勤而行之，那麼就開始步入了修道的境界。這就是有了天地之心，並且我們還能具體的做一點輔助天地的事情，這就是我們提倡讀經的意義：明理、實操、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