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夏易學與《連山易》舉證
1.子夏簡介
2.《易》為子夏家學
3.子夏與《連山易》的關係(《易本命》)
二、子夏所習《易本命》、《連山》八卦與帛書《易傳》的關係
1.《連山易》、帛書《易傳》「天地定位」章與帛書《易》卦序的關係
(1)發現《連山》初經——神農《連山》先天八卦
(2)《易傳·說卦傳》與帛書《易傳》「天地定位」章
2.《連山易》先天八卦與帛書《易傳》「東北、西南」的關係
(1)帛書《易傳》釋坤初六「履霜,堅冰至」
(2)帛書《易傳》釋坤卦「西南得朋,東北喪朋」
3.帛書《繫辭》「營辰之斗」與夏曆、子夏所習《易本命》《連山》的關係
4.孔子教子夏損益之道與帛書《易傳》的關係
(1)帛書《要》孔子論損益與大禹後天八卦的關係
(2)帛書《易傳》講卦用《周易》卦序,而不用帛書《易》卦序
(3)帛書《衷》「豐之虛盈」
(4)孔子論損益之終而言「軾」與帛書《繆和》解益卦九五爻辭言「軾」
5.帛書《易傳》龍德亦陽亦陰與《易本命》等文獻的關係
三、《釋文》《集解》《正義》等文獻引《子夏易傳》與帛書《易》、帛書《易傳》的對比
四、韓嬰易學與帛書《易傳》的關係(發現《本命》《連山易》)
1.子夏易學的自評與孔子評
2.帛書《繆和》與《韓詩外傳》「聰明睿智」
3.帛書《二三子》、帛書《繆和》與《韓詩外傳》「一謙四益」
4.帛書《繆和》與《韓詩外傳》引用困卦
5.帛書《易傳》與《韓詩外傳》論未濟卦
6.《本命》《連山易》「性命」之理與《韓詩外傳》
7.《韓詩外傳》引《繫辭傳》
五、子夏學派、帛書《繆和》《昭力》與《韓詩外傳》的法家思想傾向
附錄:
《釋文》《集解》《正義》《漢上易傳》引《子夏易傳》
(一)《經典釋文》引《子夏易傳》
(二)《周易正義》引《子夏易傳》
(三)《周易集解》引《子夏易傳》
(四)《漢上易傳》引《子夏易傳》
孔子晚年(68歲到73歲)研究《周易》分兩個階段,即《易傳》草創期和《易傳》成熟期,《易象》是這兩個階段的分水嶺。帛書《易傳》的內容除《繫辭》外,大都來自孔子早期研究《周易》的材料,傳本《易傳》的內容是孔子在草創期基礎上以《易象》為綱領加以提煉的結果。帛書《易傳》的主筆和傳人是子夏,傳本《易傳》主筆和傳人本來是顏回,因顏回夭折而由商瞿候補,故《史記》、《漢書》記載孔子傳《易》於商瞿(見《繫辭上傳第四、五、六、七章解讀:顏回與《易傳》的關係》)。
孔子在未獲得《易象》之前,一般根據文句和《連山易》思想解《易》,子夏由於精於《連山易》,所以這時期與孔子非常契合。但是最終孔子獲得《易象》,解《易》思路發生了重大變化,於是有了傳本《易傳》與帛書《易傳》的分野。子夏或由於思維慣性等原因沒有得到《易象》的真傳,也因此留下了孔子研究《周易》初期的資料。
本文的主題是論證子夏與帛書《易》的關係。帛書《易》分帛書《六十四卦》與帛書《易傳》兩部分,帛書《易傳》有《二三子》、《繫辭》、《衷》、《要》、《繆和》、《昭力》六篇。
本文論證的思路是:將子夏易學、《子夏易傳》的內容與帛書《易》、帛書《易傳》對比,發現它們之間的相同、相近的文字特徵、思想意趣,以闡明子夏易學與帛書《易》學的關係。
這裡的子夏易學是指古代文獻中記載子夏本人思想與學易的內容,見於《論語》、《孔子家語》、《說苑》等文獻。這裡的《子夏易傳》是指古《子夏易傳》,不是今本《子夏易傳》,今本《子夏易傳》是唐代張弧偽作。
《文苑英華》載唐司馬貞議雲 :「王儉《七志》引劉向《七略》云:『《易傳》子夏,韓氏嬰也。』」《釋文》於《子夏易傳》引《七略》雲「漢興,韓嬰傳」。
據《七略》,子夏有《子夏易傳》傳世,到漢初由韓嬰(約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30年)傳之。《漢書·藝文志》說《易》「《韓氏》二篇,名嬰。」《漢書·藝文志》是據「劉歆奏《七略》,今刪其要,以備篇籍。」故《韓氏易傳》即《子夏易傳》。這就如《毛詩》、《公羊傳》雖然都是由子夏所初傳,而以其後人名之。
劉向、劉歆《七略》:「《易傳》子夏,韓氏嬰也。」這是說《子夏易傳》是韓嬰作,韓嬰字子夏。漢代崇尚儒學,用孔門弟子字為字者多有之,如杜欽、杜鄴、孔光、萬章、牛商、梁相、孫建、張宏、鄧彭祖、禽慶,皆字子夏(陳鴻森《<子夏易傳>臧庸輯本評述》,《齊魯文化研究》總第10輯2011年)。表字為成人以後所起,故表字或含治學之志,韓嬰字子夏或表明其善子夏之學。而子夏以夏為字,或表明其善夏《易》、《連山》也。
筆者認為《子夏易傳》始於子夏,子夏是孔子晚年研究《周易》第一階段的跟隨者,後來子夏將其學習記錄和學習心得彙集成書,這是《子夏易傳》的雛形。自春秋、戰國以至於秦漢,期間有後人的增益,以及籀文到隸書的變遷,西漢韓嬰將《子夏易傳》重新整理為《韓氏易傳》。
本文所引《子夏易傳》主要是《經典釋文》、《周易集解》、《周易正義》等權威文獻,南宋朱震《漢上易傳》所引《子夏易傳》半真半假,基本不予採信,理由見附錄文末的四種著作所引《子夏易傳》。另外,《韓詩外傳》所引易學文獻也列入《子夏易傳》系列。
一、子夏易學與《連山易》舉證
子夏(前507—前420年),姓卜,名商,字子夏,後亦稱「卜子夏」、「卜先生」,春秋末晉國溫人。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才思敏捷,以文學著稱。孔子去世後,子夏至魏國西河(濟水、黃河間)講學,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厘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史記·儒林列傳》),崇尚儒學的魏文侯亦嘗從學。子夏對儒家文獻的流傳和學術思想的發展作出了重大的貢獻,《後漢書·徐防傳》說:「《詩》、《書》、《禮》、《樂》,定自孔子;發明章句,始自子夏。」李鼎祚《周易集解·序》言孔子傳《易》:「自卜商入室,親授微言。傳注百家,綿歷千古,雖競有穿鑿,猶未測淵深。」這段話說明子夏是最先跟從孔子學《易》的,也暗示了《子夏易傳》屬於孔子研《易》初期的成果。
子夏姓卜,其先祖是以王官為職、占卜為業的「卜官」。湖南《瀏陽卜氏族譜》記載子夏的六世祖為晉文公名臣卜偃。
高培華說:子夏是晉國人,說他是卜偃後裔比較可信。從《論語》中也可找到旁證:《論語·子張》記子夏稱子游為「言游」,乍看有點奇怪。子夏年長子游一歲,若無特殊原因,按照常禮和孔門弟子間相互稱名不稱字的慣例,應當直呼其名曰「偃」,或者「言偃」;像這樣把姓與字連稱「言游」,實在是罕見現象。看來這特殊原因,就是子夏要避其先祖卜偃之名諱(高培華.子夏傳《易》考,《尋根》2012年04期)。
卜偃是晉獻公至文公時代晉國的掌卜大夫。《左傳》有卜偃分別用卜法和《周易》筮法為晉文公卜筮的例子(見《周易詮釋》大有卦解讀筮例)。《周禮·春官·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別皆有六十有四。」子夏姓卜名商,其祖上或有讓子夏通習《連山》夏易、《歸藏》商易、《周易》三易之志。
《孔子家語》說子夏「好論精微,時人無以尚之」。《禮記·經解》引孔子曰:「絜靜精微,《易》教也。」由此可見子夏的易學教養。
桓譚《新論》雲:「《連山》八萬言,《歸藏》四千三百言。夏《易》煩而殷《易》簡。《連山》藏於蘭台,《歸藏》藏於太卜。」
子曰: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遠之,近人而忠焉……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周人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近人而忠焉。
將出土秦簡《歸藏》和傳本《歸藏》彙集,其卦辭舉例如下:
歸妹曰:昔者羿請不死之葯於西王母,姮娥竊之以奔月,將往,枚筮之於有黃,有黃占之曰:「吉。翩翩歸妹,獨將西行,逢天晦芒,毋驚毋恐,後且大昌。」
明夷曰:昔夏後啟筮,乘龍以登於天,枚占於皋陶,皋陶曰:「吉而必同,與神交通,以身為帝,以王四鄉。」
《歸藏》的卦辭平均每卦約50字許,故《經》約3200字許(即《歸藏·鄭母經》),再加上《傳》的文字(《歸藏》的《初經》或《說卦》),總字數應該符合桓譚所說「《歸藏》四千三百言」。《歸藏》多神話之語,正如《禮記·表記》子曰「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
依據桓譚所說「《連山》八萬言」,「夏《易》煩(繁)而殷《易》簡」,《連山》實為夏代王官諸多經典文獻的彙編。《禮記·禮運》說:
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義,《夏時》之等,吾以是觀之。
《坤乾》即《歸藏》,《夏時》屬於《連山》。孔子與子夏對《連山》、《歸藏》都有了解,而子夏尤精於《連山》。
《周禮•春官·太卜》雲「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鄭玄註:「名曰《連山》,似山出內氣,變也。」賈公彥疏:「此《連山易》,其卦以純艮為首,艮為山,山上山下,是名《連山》,雲氣出內于山,故名易為《連山》。」又曰:「夏以十三月為正,人統,人無為卦首之理,艮漸正月,故以艮為首也。」
《禮》與《易》相表裡,孔子說「夏道尊命」,夏《易》《連山》的特徵是順天命,故《論語·顏淵》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言命與天,當與《連山》有關。古文(甲骨文)命與令同一字,夏代有《夏令》一書(《左傳》),《禮記》有《月令》篇,時令、月令,皆天命之份也。《逸周書·周月解》曰:「夏數得天,百王所同。」《左傳·昭公十六年》:「夏數得天」,《論語·衛靈公第十五》子曰:「行夏之時」,故周禮對夏禮有繼承,表現在《周易》上就是《大象傳》。
武王革命,以復興夏禮為旗幟,建立周朝後,稱分封的中原各諸侯為諸夏。在這個大背景下,周朝的士族們在習《周禮》之餘便有研究夏禮的風氣。
子夏問於孔子曰:「商聞《易》之生人及萬物,鳥獸昆蟲,各有奇耦,氣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唯達德者能原其本焉。天一,地二,人三,三如九。
八九七十二,偶以從奇,奇主辰,辰為月,月主馬,故馬十二月而生;
其餘各從其類矣。鳥魚生陰而屬於陽,故皆卵生。……晝生者類父,夜生者似母,是以至陰主牝,至陽主牡。敢問其然乎?」
子夏曰:「商聞《山書》曰:『地:東西為緯,南北為經,山為積德,川為積刑,高者為生,下者為死,丘陵為牡,溪谷為牝,蚌蛤龜珠,與日月而盛虛。……食肉者勇毅而捍,食氣者神明而壽,食谷者智惠而巧,不食者不死而神。故曰羽蟲三百有六十,而鳳為之長;毛蟲三百有六十,而麟為之長;甲蟲三百有六十,而龜為之長;鱗蟲三百有六十而龍為之長;倮蟲三百有六十而人為之長,此乾巛之美也,殊形異類之數。』王者動必以道動,靜必以道靜,必順理以奉天地之性,而不害其所主,謂之仁聖焉?」
子夏言終而出,子貢進曰:「商之論也何如?」孔子曰:「汝謂何也?」對曰:「微則微矣,然則非治世之待也。」孔子曰:「然,各其所能。」
這段文字包含了《連山易》的諸多內容,詳見《周易密鑰·發現納甲與《連山易》之謎——以《易本命》為中心》一文的解讀。這段文字另見於《淮南子·墬形訓》和《大戴禮記·易本命》,《大戴禮記》將其命名為《易本命》大有深意,因為這段文字是講《易》的,子夏明說是《易》,又說《山書》,《山書》即《連山》也。孔子說「夏道尊命」,故《連山》又名《易本命》,這與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如出一轍。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子曰:夫《易》何為者也?夫《易》開物成務,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子曰:夫《易》〕何為者也?夫《易》古物定命,樂天下之道,如此而已者也。
《繫辭傳》「樂天知命」今本與帛書同,這是沿襲夏《連山易》的用法。今本《繫辭傳》「開物成務」本義為卜筮,《朱子語類》曰:「古時民淳俗朴,風氣未開,於天下事全未知識,故聖人立龜與之卜,作《易》與之筮,使人趨吉避害,以成天下之事,故曰『開物成務』。」「開物成務」,帛書《繫辭》作「古物定命」,保留了夏《連山易》的特色。關於《連山易》與帛書《易傳》的關係,詳見下文。
《易本命》開始說「天一,地二,人三」,即乾一,坤二,艮三。文中的數字配象實為八卦納甲。八卦納甲,見於傳世文獻的京房易學,而出土清華簡筮法《天干與卦》即八卦納甲。
納甲源自《連山》,這些數都是與九相乘而得,夏禮尚九,大禹劃九州,作《洪範九疇》(九洛),以《九辯》和《九歌》祭祀天神。子貢評價子夏「微則微矣」,這又使人聯想到《禮記·經解》孔子曰:「絜靜精微,《易》教也。」孔子認可子貢對子夏易學「微」且「非治世之待」的評價,子夏所談雖然精微,卻不是治理國家所需要的,如《論語·子張》子夏自雲「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這為後來孔子不傳《易象》給子夏埋下了伏筆。(詳見《周易密鑰》第6-7節:發現納甲與《連山》之謎——以《易本命》為中心)
項安世《周易玩辭》引《子夏易傳》釋《說卦》「艮為狗」曰:「斗主狗,斗止而動,艮之象也。」對照連山八卦《易本命》圖表,可證子夏易學與《子夏易傳》是一體化的關係。
二、子夏所習《易本命》、《連山》八卦與帛書《易傳》的關係
自從孔子、子貢認為《連山易》「非治世」之學,子夏之後鮮有其他人研究《連山易》,導致《連山易》的失傳。子夏既通《連山易》,又跟從《孔子》學《周易》,所以我們可以推測子夏是帛書《易》的傳人。但《史記》、《漢書》所記孔子傳《易》譜系中沒有子夏,說明子夏《易》未正式列於學官,原因是《子夏易傳》不是孔子研《易》的最終成果。此並非學術派系之爭,西漢時期學者大都知道孔子晚年研究《周易》時的思想發展歷程,《孔子家語》、《說苑》等文獻都有子夏學《易》的記載。《隋書·經籍志》曰:「周文王作卦,謂之《周易》,周公又作《爻辭》,孔子為《彖》、《象》、《繫辭》、《文言》、《序卦》、《說卦》、《雜卦》,而子夏為之《傳》。」帛書《易傳》的出現,為揭開《子夏易傳》的真相提供了嶄新的證據。
1.《連山易》、帛書《易傳》「天地定位」章與帛書《易》卦序的關係
由連山八卦《易本命》圖表得出《連山易》八經卦的卦序為:乾、坤、艮、兌、坎、離、震、巽。這正是帛書《易》六十四卦重卦的依據。帛書《易》與傳本《周易》最大的區別就是六十四卦的卦序不同。
帛書《易》六十四卦上卦排列次序是:乾、艮、坎、震、坤、兌、離、巽,下卦排列的次序是:乾、坤、艮、兌、坎、離、震、巽。下卦的次序即《易本命》《連山》八卦,上卦的次序只是將八卦分為乾陽卦和坤陰卦兩組。六子首艮,正是《連山易》的特徵。清華簡《別卦》卦序與帛書《易》六十四卦一致。
天地定立,〔山澤通氣〕,火水相射,雷風相榑,八卦相庴。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故《易》達數也。
於豪亮先生遺作《帛書〈周易〉》(《文物》1984 年第3 期)云:「帛書《繫辭》有這樣四句話:『天地定立(位),[山澤通氣],火水相射,雷風相榑(薄)。』今本《說卦傳》作『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我們以帛書的四句話作為排列的依據,只把『火水』改為『水火』,再根據傳統的乾為天、坤為地、艮為山、兌為澤、坎為水、離為火、震為雷、巽為風的說法,於是便可以把這八個卦作如下排列:
將「火水」改為「水火」的理由略不充分,於豪亮先生主要是考慮了帛書《易》的卦序,得出的帛書八卦不僅合於《易本命》、《連山》八卦,而且與彝族八卦驚人一致。三種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八卦圖完全重合,足證帛書八卦的客觀真實性。
帛書《易》八卦與彝族先天八卦相同,彝族文化與夏文化同源,據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馮時詳實的研究釋讀,證明丁公龍山時代陶文是古彝文(詳見《周易密鑰》:驚人發現:彝族八卦與帛書易同源)。由於帛書《易》八卦與彝族八卦相同,故採用龍正清《彝族先天八卦曆法淺析》中彝族八卦插圖。
帛書八卦與彝族八卦、《易本命》八卦、清華簡《別卦》八卦、《清華簡》筮法《祟》八卦、海昏竹書《卜姓》八卦、海昏竹書《去邑》八卦完全一致。這七種相同的八卦皆共同指向帛書《易》與清華簡《別卦》六十四卦卦序。於是失傳已久的《連山》初經——神農《連山》先天八卦也就浮出水面了。
根據陳摶、邵雍將《周易·說卦傳》「天地定位」章確定為伏羲八卦,朱熹確定為先天八卦,故帛書《易》八卦應為《連山易》先天八卦。
帛書《連山易》先天八卦,乾日坤月艮斗兌時。這是以太陽曆、太陰曆、北斗歷計量四時之義,其中更加突出艮山北斗。觀測北斗,人當面向北方天空,天上地下,左月右日,故帛書八卦圖左坎右離與伏羲先天八卦左離右坎相反。《連山易》始於神農連山氏,成於大禹,故禹步效法北斗。
(2)《易傳·說卦傳》與帛書《易傳》「天地定位」章
《易傳·說卦傳》: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是故《易》逆數也。
帛書《衷》曰:
天地定立,〔山澤通氣〕,火水相射,雷風相榑,八卦相庴。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故易達數也。
李守力按:
帛書八卦是帛書六十四卦的初經,即《連山》初經;伏羲先天八卦則是《周易》六十四卦的初經。
帛書《衷》的「天地定位」章實際屬於帛書《易傳》母本的《說卦傳》(見《周易詮釋》第9-9節 從帛書<易傳>母本竹簡脫落與還原),帛書《易傳》「天地定位」章與今本《說卦傳》的差別在於兩者的先天八卦卦序不同。
帛書《易》的卦序按分宮的陰陽屬性自然可以分為上下兩篇,上篇乾艮坎震32卦,下篇坤兌離巽32卦。
帛書《易傳》「天地定位」章的首句與通行本《易傳·說卦傳》同為「天地定位」,故帛書《易》上篇始於乾,下篇始於坤,而《周易》始於乾坤。
兩者文句最大的區別是末句不同:帛書《易傳》終於「雷風相薄」,故帛書《易》上篇終於雷風恆卦,下篇終於風雷益卦;而通行本《說卦傳》終於「水火不相射」,故《周易》終於水火既濟、火水未濟卦。
2.《連山易》先天八卦與帛書《易傳》「東北、西南」的關係
·《卦》曰:「履霜,堅冰至。」(18上)孔子曰:此言天時(譖-漸),戒葆(保)常也。歲始於[東北,成]於西南,溫始[於東北],寒始於[西南] ☒(18下)☒,德與天道始,必順五行,亓(其)孫貴而(19上)宗不傰(崩)。
帛書《衷》曰:
《易》曰:「履霜,堅冰至。」子曰:孫(遜)從之胃(謂)也。歲之義,(37下)始於東北,成於西南。君子見始弗逆,順而保㝅(穀)。
《爾雅·釋天》:「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帛書《衷》言「歲」,是夏代的用法,「歲之義,始於東北」,夏曆每歲始於立春,正月建寅,斗指艮維也。此正是夏《連山》首艮之義。
《淮南子·天文訓》「天一元始,正月建寅,日月俱入營室五度」,「天維建元,常以寅始」。《史記·天官書》雲 「正月旦,王者歲首;立春日,四時之始也」。皆指夏曆而言。
陽氣起於東北,盡於西南;陰氣起於西南,盡於東北。陰陽之始,皆調適相似,日長其類,以侵相遠,或熱焦沙,或寒凝水,故聖人謹慎其所積。水出於山而入于海,稼生於野而藏於凜,見所始則知終矣。
天者陽,始於東北,故色玄也。地者陰,始於西南,故色黃也。
《淮南子》與荀爽易學吸收了子夏易學、帛書《易》學的成果,下文還會有更多的論述。上述《淮南子·詮言訓》《淮南子·齊俗訓》所引文字與帛書《二三子》、帛書《衷》極其相近。
帛書《易傳》「歲始於東北,成於西南,溫始於東北,寒始於西南」,即《淮南子》「陽氣起於東北,盡於西南;陰氣起於西南,盡於東北」,是指哪種八卦呢?
顯然不是後天八卦。後天八卦的陽卦是西北乾、北方坎、東北艮、東方震,陰卦是東南巽、南方離、西南坤、西方兌,與帛書《易傳》的卦氣不合。後天八卦含五行與節氣,在後天八卦配十二月令中,坎卦是子月冬至一陽生,故陽氣始於北方而不始於東北,《春秋繁露·循天之道》曰:「是故陽之行,始於北方之中,而止於南方之中;陰之行,始於南方之中,而止於北方之中。」其說與荀爽注《彖傳》「大明終始」曰「乾起於坎而終於離,坤起於離而終於坎」相同(乾為陽氣,坤為陰氣)。
「陽氣起於東北,盡於西南;陰氣起於西南,盡於東北」與伏羲先天八卦基本符合,而與帛書《連山》先天八卦完全符合,如圖:
伏羲先天八卦:自東北順時針到正南,其初爻都是陽爻,以此表示陽氣。東北震卦一陽二陰,陽氣初生;正東離卦二陽圍一陰,陽氣漸長;東南兌卦二陽祛一陰,陽氣漸盛;正南乾卦三陽,陽氣盛極。自西南順時針到正北,其初爻都是陰爻,以此表示陰氣。西南巽卦一陰二陽,陰氣初生;正西坎卦二陰圍一陽,陰氣漸長;西北艮卦二陰祛一陽,陰氣漸盛;正北坤卦三陰,陰氣盛極。
帛書《連山》先天八卦以陽卦表陽氣,以陰卦表陰氣。東北震卦陽爻在初,陽氣初生;正東坎卦陽九二,陽氣漸長;東南艮卦陽九三,陽氣漸盛;正南乾卦純陽,陽氣盛極。西南巽卦陰爻在初,陰氣初生;正西離卦陰六二,陰氣漸長;西北兌卦陰六三,陰氣漸盛;正北坤卦純陰,陰氣盛極。此與「陽氣起於東北,盡於西南;陰氣起於西南,盡於東北」最為符合。伏羲先天八卦有兩個二陽卦離兌,兩個二陰卦坎艮,所以吻合度不如帛書《連山》八卦。
「東北喪崩(朋),西南得崩(朋)」,求賢也。
帛書《衷》「坤之詳說」篇:
《易》曰:「東北喪崩(朋),西南得崩(朋),吉。」子曰:非吉石也。亓(其)【□】(38上)□要,誠與賢之胃(謂)也。【武】人又(有)柫(拂),文人有輔,柫(拂)不撓,輔不絕,何不吉之又(有)?
帛書《衷》從古代事理角度解釋「東北喪朋,西南得朋」。朋、賢,皆從貝。朋的原始義為貝類貨幣,損益二卦都有「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的爻辭,《詩·小雅·菁菁者莪》曰:「既見君子,錫我百朋。」這裡的「朋」都取原始義。賢,從貝。賢的本義為財寶,引申為賢人,在物為寶,在人為賢。段玉裁《說文注》:「賢本多財之稱。引伸之凡多皆曰賢。人稱賢能,因習其引伸之義而廢其本義矣。」古代的貨幣貝產地只在南洋、印度洋一帶,也就是西南方向,朋貝來自西南,這是《周易》「利西南得朋」的原始義。坤為西南,坤為朋也。
《彖傳》釋「西南得朋,東北喪朋」曰:「西南得朋,乃與類行;東北喪朋,乃終有慶。」先儒以「後天八卦」陰卦居於東南、南、西南、西而陽卦居於西北、北、東北、東釋之,遭到了明末王夫之、清代王引之的否定。
通行本《周易》與帛書《易》坤卦卦辭都是「西南得朋,東北喪朋」,然而在帛書《衷》敘述中兩次顛倒為「東北喪朋,西南得朋」,這與帛書易學流派崇尚《連山》有密切關係。「東北喪朋,西南得朋」顯然也是按帛書《連山》先天八卦來的。朋貝為陰類,東北震為陽氣之始,故曰「東北喪朋」,西南巽為陰氣之始,巽為近利市三倍,故曰「西南得朋」。
3.帛書《繫辭》「營辰之斗」與夏曆、子夏所習《易本命》(《連山》)的關係
帛書《繫辭》這段文字與傳本《繫辭》的主要區別是「營辰之斗」與「榮辱之主」,其中蘊含了《夏曆》、《連山》豐富的文化含義,若以通假字敷衍而過,古《易》真義則不得見矣。
區幾,是「樞機」的省筆,也是其古文初形。《公羊傳·文公十四年》何註:「北斗,天之樞機,玉衡七政所出。」北斗七星的前三星為天樞、天璇、天璣,故「樞機」是北斗簡稱。
北斗七星,所謂「旋、璣、玉衡、以齊七政。」……斗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鄉。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斗。
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七政之樞機,陰陽之元本也。故運乎天中,而臨制四方,以建四時,而均五行也。……斗為人君之象,號令之主也。又為帝車,取乎運動之義也。又魁第一星曰天樞,二曰璇,三曰璣,四曰權,五曰玉衡,六曰開陽,七曰搖光,一至四為魁,五至七為杓[biāo]。樞為天,璇為地,璣為人,權為時,玉衡為音,開陽為律,搖光為星。
古人以北斗為天之樞機、為主。斗與主古音同,故可互借。《周易·豐》九四云:「日中見斗。」《釋文》引孟喜云:「斗,本作主。」《尚書帝命驗》云:「黃曰神斗。」宋注云:「斗,主也。」
項安世《周易玩辭》引《子夏易傳》釋《說卦》「艮為狗」曰:「斗主狗,斗止而動,艮之象也。」子夏所習《易本命》以艮為斗。《晉書·天文志》「樞為天,璇為地,璣為人,權為時,玉衡為音,開陽為律,搖光為星」,這與《易本命》《連山易》「一天、二地、三人、四時、五音、六律、七星、八風」符合。艮卦統攝北斗七星,艮為斗,斗為主,故帛書《繫辭》「區幾之發,營辰之斗也」當源自子夏所習的《連山易》。
那麼,「營辰」何意?此天文學名詞,亦非「榮辱」之通假。
「營」指營室,「辰」指日月合朔。《漢書·律曆志》雲「斗綱之端,連貫營室」,「斗綱」指北斗第一星天樞與北極的連線,指向營室,即指天之「艮維」。——《連山》首艮之義也。
中國古代曾經使用過二十七宿,原來室、壁兩宿本合為一宿(營室)。從星圖看,室宿和壁宿都是上下兩顆星,象兩堵牆(西壁、東壁),故只有合在一起才為「營室」。曾侯乙墓(公元前433年)二十八宿漆箱上寫的二十八宿東縈、西縈(縈通營)是營室剛剛分開的名稱,此後才把東縈、西縈稱為室、壁兩宿。
竺可楨《二十八宿起源之時代與地點》(《思想與時代》1944年,第34期)一文說:
月行周天,即所謂恆星月,原只須二十七天又三分之一日左右。故如將白道即月軌道旁星宿分為星座則二十七之數,實更近理。我國與印度在有一時代曾有二十七宿之分法。《史記·天官書》云:「太歲在甲寅,鎮星在東壁,故在營室。」可知東壁本來是營室的一部分。及《史記》卷二十七考證:「二十八宿列於《天官書》五官者,唯二十七,壁不與焉,《爾雅》亦同。」印度二十八宿在古代經典中有合室壁二宿為一者,亦有減去織女者。
陳遵媯《中國天文學史》(1982年版第2冊311頁引用了竺可楨的觀點,但沒有標明出處。潘鼐《中國恆星觀測史》(1982年版45頁)也認為:「營室可以包含東壁。」
織女屬於天琴座,相當於印度星宿學的牛宿。在漢譯佛經中常見二十八宿的記載,但也有二十七宿的記載,如《大方廣菩薩藏文殊師利根本儀軌經》、《宿曜經》、《摩登伽經》、《大智度論》等經典都記載了不含牛宿的二十七宿。
陳久金注《史記·天官書》「營室為清廟,曰離宮」說:壁宿又稱東壁,是從營室中分出來的。《元命苞》云:「營室十星。」後世室宿為二星,壁宿為二星,離宮也獨立為六星。三星座的星數相加正是十星。可見《天官書》之營室包括室宿、壁宿、離宮在內。
筆者在研究《雜卦傳》時也發現,《雜卦傳》保存了二十七宿體系向二十八宿體系演變的歷史信息。
那麼二十七宿使用於何時呢?子夏所習《連山》、《易本命》說「三九二十七,七主星」,這正是夏代使用二十七宿的見證。「營」是營室的簡稱,營室屬於二十七宿,「營辰」即日月合朔於營室,即夏曆正月立春也。
根據武家璧的研究成果,古六歷中的《顓頊歷》與《夏曆》都屬於《夏小正》系統,後者與前者之間似乎存在一定的淵源關係,如:
《顓頊歷》術曰「天元正月己巳朔旦立春,俱以日月起於天廟營室五度。」今《月令》「孟春之月,日在營室」。
顓頊以今孟春正月為元,其時正月朔旦立春,五星會於天廟營室也,……鳥獸萬物莫不應和,故顓頊聖人為歷宗也。……夏為得天,以承堯舜,從顓頊也。
《顓頊歷》上元甲寅歲,正月甲寅,晨初合朔立春,七耀皆值艮維之首。蓋重黎受職於顓頊,九黎亂德,二官咸廢,帝堯復其子孫,命掌天地四時,以及虞、夏。故本其所由生,命曰《顓頊》,其實《夏曆》也。
從月名與建正相同的角度來看,《顓頊歷》(即《顓頊小正》,另有《顓頊歷大正》正月建亥,秦朝用之)為《夏時》《夏小正》所繼承是可信的。
·孔子(18下)(繇/籀)《易》,至於《損》《益》一卦,未尚(嘗)不廢書而(嘆),戒門弟子曰:「二厽子!夫《損》《益》之道,不可不審察也,吉凶之【門/要】(19上)也。《益》之爲卦也,春以授夏之時也,萬勿(物)之所出也,長日之所至也,產之室也,故曰(19下)益。授<《損》>者,秋以授冬之時也,萬勿(物)之所老衰也,長夜之所至也,故曰〖《損》〗。産道(窮)焉,而產道產焉。《益》之(20上)始也吉,亓(其)冬(終)也凶。《損》之始凶,亓(其)冬(終)也吉。《損》《益》之道,足以觀天地之變,而君者之事巳(已)。(20下)是以察於《損》《益》之變者,不可(動)以憂(憙-喜),故眀(明)君不時不宿,不日不月,不卜不筮,而知吉與凶,順於天(21上)地之心也,此胃(謂)《易》道。故《易》又(有)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生(星)辰盡稱也,故爲之以陰陽;又(有)地道(21下)焉,不可以水火金木土盡稱也,故律之以柔剛;又(有)人道焉,不可以父子君臣夫婦先後盡稱也,故要(22上)之以上下;又(有)四時之變焉,不可以萬勿(物)盡稱也,故爲之以八卦。故《易》之爲書也,一類不足以亟(極)(22下)之,變以備亓(其)請(情)者也,故胃(謂)之易。又(有)君道焉,五官六府不足盡稱之,五正之事不足以產之。而《詩》《書》《禮》(23上)《樂》不【止?】百扁(篇),難以致之。不問於古法,不可順令以辤(辭)令,不可求以志善。能者(繇-由)一求之,所胃(謂)(23下)得一而君(羣)畢者,此之胃(謂)也。《損》《益》之道,足以觀得失矣。」
孔子讀《易》,至於損益,喟然而嘆。子夏避席問曰:「夫子何嘆焉?」孔子曰:「夫自損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決之,(《易》損卦次得益,益次夬,夬,決也。損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益而不已必決,故受之以夬)吾是以嘆也。」子曰:「然則學者不可以益乎?」子曰:「非道益之謂也。道彌益而身彌損。夫學者損其自多,以虛受人,故能成其滿博哉!天道成而必變,凡持滿而能久者,未嘗有也。故曰:『自賢者,天下之善言不得聞於耳矣。』昔堯治天下之位,猶允恭以持之,克讓以接下,(允,信也。克,能也)是以千歲而益盛,迄今而逾彰;夏桀昆吾,(昆吾國與夏桀作亂)自滿而極,亢意而不節,斬刈黎民如草芥焉,天下討之,如誅匹夫,是以千載而惡著,迄今而不滅。觀此,如行則讓長,不疾先,如在輿遇三人則下之,遇二人則式之,調其盈虛,不令自滿,所以能久也。」子夏曰:「商請志之,而終身奉行焉。」
孔子讀《易》至《損》、《益》,未嘗不憤然而嘆曰:「益損者,其王者之事與?事或欲以利之,適足以害之,或欲害之,乃反以利之。利害之反,禍福之門戶,不可不察也。」
孔子讀《易》,至於《損》、《益》,則喟然而嘆。子夏避簾而問曰:「夫子何為嘆?」孔子曰:「夫自損者益,自益者缺。吾是以嘆也!」子夏曰:「然則學者不可以益乎?」孔子曰:「否!天之道,成者未嘗得久也。夫學者以虛受之,故曰得。苟不知持滿,則天下之善言不得入其耳矣。昔堯履夫子之道,猶允恭以持之,虛靜以待之,故百載以逾盛,迄今而益章。昆吾自藏而滿意,窮高而不褒,故當時而虧敗,迄今而逾惡,是非損益之徵與?吾故曰:『《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夫《豐》,『明而動,故能大』,苟大則虧矣。吾戒之,故曰:天下之善言不得入其耳矣(註:此十一字與上文重複,盧文弨[chāo]認為是衍文)『日中則昃,月至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是以聖人不敢當盛,升輿而遇三人則下,二人則軾,調其盈虛,故能長久也。」子夏曰:「善!請終身誦之。」
以上孔子論損益的文獻四種,《孔子家語·六本》與《說苑·敬慎》明說是孔子對子夏論損益二卦,帛書《要》則說「戒門弟子」,這就暗示帛書《要》的記錄者是子夏。而傳本《易傳》中已沒有孔子論損益文獻的遺存。
帝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致役乎坤,說言乎兌,戰乎乾,勞乎坎,成言乎艮。——干寶《周禮注》引云:「此《連山》之易也。」羅泌《路史·發揮》亦云。
《皇極經世·觀物外篇》說:「堯之前,先天也。堯之後,後天也。」後天八卦本為大禹所立,故干寶以為是《連山》之易,實則後天八卦為三易所共用。上圖的帛書《八卦》是《連山》的先天八卦,先天八卦言陰陽消息,後天八卦言五行方位節氣。
世傳《連山》首艮並非六十四卦首艮,而是乾坤六子首艮。與《周易》相同,《連山》也有先天八卦和後天八卦,三易的後天八卦同為《連山》後天八卦(邵雍將後天八卦名為文王八卦,不確),只有先天八卦不同(詳見《周易密鑰·伏羲、神農、黃帝先天八卦源流圖證》)。
後天八卦源自大禹《連山》,《周易·說卦傳》繼承之。《說卦傳》云:
帝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致役乎坤,說言乎兌,戰乎乾,勞乎坎,成言乎艮。……兌,正秋也,萬物之所說也,故曰「說言乎兌」。「戰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陰陽相薄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勞卦也,萬物之所歸也,故曰「勞乎坎」。艮,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
夏曆以寅月立春為首為正月,寅為東北艮卦,故《說卦傳》云:「艮,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
後天八卦包含方位(四正四維)、節氣(八卦八節)、五行歷(巽木離火坤土乾金坎水)等曆法元素,故司馬遷《太史公自序》說:「《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五行是《連山易》元素,《周易》刻意迴避,不提五行。而帛書《易傳》提到「五行」凡四次,《二三子》兩次,《衷》一次,這裡《要》篇提到「水火金土木」一次。由此可見帛書《易傳》與《連山易》的關係。
帛書《要》孔子以後天八卦論損益,詳見《益卦解讀》【孔子論損益二卦】。
帛書《易傳》處於傳本《易傳》的草創初期,後來由於《易象》的加入,傳本《易傳》對帛書《要》篇損益二卦四時變化之象進行了大幅度的濃縮和揚棄。如果沒有帛書《要》的對照,我們很難理解《雜卦傳》「損益,盛衰之始也」的意義。
傳本《易傳》代表《周易》正統,其解釋經文極少系統使用後天八卦。帛書《要》篇孔子與子夏以大禹後天八卦論證損益之道,正是子夏易學的特徵所在。
(2)帛書《易傳》講卦用《周易》卦序,而不用帛書《易》卦序
孔子論損益二卦,《孔子家語·六本》和《說苑·敬慎》中又說到了《周易》的卦序,《孔子家語·六本》「夫自損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決之」,損卦、益卦、夬卦(《說苑·敬慎》「缺」,夬,決也,缺也),這是《周易》的卦序。事實上,帛書《易傳》講卦時採用的也是《周易》卦序,而不是帛書《易》的卦序。
《說苑·敬慎》孔子與子夏對話中提到了豐卦「明而動」、「日中則昃,月至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這是豐卦《彖傳》的文字。而帛書《衷》論「剛柔之失」共有十條,有九條引卦爻辭,唯獨豐卦不引用卦爻辭,而是說「豐之虛盈」。這說明帛書《易》時期已有類似《彖傳》的資料,夫子開始接觸魯大史氏所藏《易象》。如此驚人的巧合足以說明帛書《易傳》是子夏所傳。
子曰:萬物之義,不剛則不能僮(動),不僮(動)則無功,恆僮(動)而弗中則亡,(22上)【此】剛之失也。不柔則不(靜),不(靜)則不安,久(靜)不僮(動)則沈,此柔之失也。是故《鍵(乾)》之「炕(亢)龍」,《【大】壯》之「觸蕃(藩)」,(22下)《句(姤)》之「離(離)角」,《鼎》之「折足」,《酆(豐)》之「虛盈」,五(繇)者,剛之失也,僮(動)而不能(靜)者也。
類似「豐之虛盈」的例子還有謙卦《彖傳》的「四益」也出現於帛書《易傳》以及韓嬰易學中,詳見下文。
(4)孔子論損益之終而言「軾」與帛書《繆和》解益卦九五爻辭言「軾」
觀此,如行則讓長,不疾先,如在輿遇三人則下之,遇二人則式之,調其盈虛,不令自滿,所以能久也。」子夏曰:「商請志之,而終身奉行焉。」
是以聖人不敢當盛,升輿而遇三人則下,二人則軾,調其盈虛,故能長久也。」子夏曰:「善!請終身誦之。」
帛書《繆和》曰:
·西人舉兵侵(魏)(野),而[□□□](59上)(魏)文[矦聞]之,恐,而遂出見諸大夫。過段干木之閭而式(軾),亓(其)僕李義曰:「義聞之,諸矦(59下)先財而後財(身),今吾君先身而後財,何也?」文矦曰:段干木富乎德,我富於財;段干木富乎[義],(60上)我富乎地。彼德而不吾爲者也,義而不吾取者也。彼擇取而不我與者也,我求而弗(60下)得者也。若何我過而弗式(軾)也?」
西人聞之曰:「我將伐無道也,今也文矦尊賢,□□此?」遂[還]兵。[□](61上)□□[□□□□□□□]何何而要之局,而冠之獄獄,吾君敬女(汝),而西人告不足。《易卦》亓(其)義(61下)曰:「又(有)覆(孚)惠心,勿問元吉;又(有)復(孚)惠我德」也。
孔子教子夏損益之道,最末言「軾」結束,子夏表示一定要「終身誦之」,這是孔子論損益之道之所以廣泛流傳的原因。帛書《繆和》中解說益卦九五爻辭時恰如其分地引用了「魏文侯過段干木之閭而軾之」的故事(詳見益卦解讀),魏文侯與段干木都以子夏為師,都實踐子夏所傳損益之道。
帛書《繆和》《昭力》的內容源自子夏及其同門、門人從孔子學《易》的記錄,由於魏文侯與段干木之事發生在子夏晚年,所以這段內容當由子夏、段干木門人所追記。
5.帛書《易傳》龍德亦陽亦陰與《易本命》等文獻的關係
陰疑於陽必戰,為其嫌於無陽也,故稱龍焉,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
陰凝於陽,必戰。為其兼於陽也,故稱龍焉;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
▅▅二厽(三)子問曰:「《易》(屢)稱於龍,龍之德何如?」孔子曰:「龍大矣!……高尚(上)齊虖(乎)(1上)星辰日月而不晀(曜/烑),能陽也;下綸(淪)(窮)深潚之潚<淵>而不沬(昧),能陰也。
……
·《易》曰:「龍戰於(野),亓(其)血玄黃。」孔子曰:(6上)「此言大人之廣德而柂(施)教於民也。夫文之李(理),采(彩)物畢存者,亓(其)唯龍乎?德義廣大,灋(法)物備具者,(6下)[亓(其)]唯(聖)人乎?『龍戰於(野)』者,言大人之廣德而下(接)民也。『亓(其)血玄黃』者,見文也。(聖)人出灋(法)教以(7上)道(導)民,亦(猷-猶)龍之文也,可胃(謂)『玄黃』者,故曰『龍』。見龍而稱莫大焉。」
「龍單(戰)於(野)」,文而能達也。
……
〖「(龍)單(戰)於(野),亓(其)血玄黃。」子曰:(聖)人信(哉)!隱文且(靜),必見之胃(謂)也。(42下)(龍)(七十)變而不能去亓(其)文,則文亓(其)信於〗
李守力按:
《釋文》:「疑,荀、虞、姚信、蜀才作凝。」又云:「嫌,荀、虞、陸、董作兼。」而荀、虞、鄭,皆無「無」字。則此二句當作:「陰凝於陽必戰,為其兼於陽也。」如此則合於帛書《易傳》。
關於坤上六的解釋,帛書《衷》與帛書《二三子》前後一致,都將坤卦釋為龍、大人。《二三子》將「戰」釋為「接」,《說文》與此也合。
《說文》:「壬:位北方也,陰極陽生,故《易》曰:『龍戰於野』。戰者,接也,象人裹妊之形。壬承辛,象人脛。」
《說文》屬孟喜《易》,虞翻五世家傳孟氏《易》學。荀爽曾從師學習今文經《京氏易》,京房之學雜有古易之學,故荀爽易學多與子夏、帛書《易》有關。所以他們與帛書《易傳》觀點符合。
《漢上易傳·叢說》:「孟喜、京房之學,其書概見於一行所集,大要皆自《子夏傳》而出。」這個說法有一定的道理。帛書《易傳》代表了孔子研究《周易》初期的成果,可能由子夏所傳,孟喜易學受了子夏易學的影響,所以孟氏《易》含有帛書《易傳》的元素。
帛書《易傳》主張龍德亦陽亦陰,其觀點與《易本命》《天圓》有關。
《易本命》「鱗蟲三百有六十而龍為之長」,《天圓》說「介蟲介而後生,鱗蟲鱗而後生,介鱗之蟲,陰氣之所生也。」《莊子·天運》孔子評價老子說:「吾乃今於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雲氣而養乎陰陽。」所以龍兼具陰陽屬性。
可見孔子早年繼承《易本命》《連山易》思想,認為龍是陰陽合而成體的。
孔子晚年研究《周易》時,先是沿用傳統龍德的說法闡釋乾坤二卦,但是在傳本《易傳》成書時孔子拋棄了龍德為陰說,只用龍德為陽說:
在《易本命》、《莊子》、帛書《易傳》如此多的文獻中孔子都用龍德亦陽亦陰的觀點,何以在傳本《易傳》做出重大的改變呢?這與孔子獲得周室秘笈《易象》有關,否則很難理解孔子前後解《易》思想的突然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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