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曾子·天圓》是《易傳》類文獻,《天圓》的內容主要是曾子引述孔子所教,所以也屬於孔子研《易》的文獻。那麼《天圓》到底是孔子哪個階段的研《易》成果呢?非常有趣的是,《天圓》文獻正好處於帛書《易傳》與傳本《易傳》的轉化時期,此時傳本《易傳》剛剛誕生,所以學《易》弟子們的思想中仍然帶有帛書《易傳》的影響。
一、《曾子·天圓》原文及流傳
《大戴禮記·曾子·天圓》第五十八:
單居離問於曾子曰:「天圓而地方者,誠有之乎?」曾子曰:「離!而聞之,云乎!」單居離曰:「弟子不察,此以敢問也。」曾子曰:「天之所生上首,地之所生下首,上首謂之圓,下首謂之方,如誠天圓而地方,則是四角之不揜[yǎn]也。」
「且來!吾語汝。參嘗聞之夫子曰:『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圓曰明;明者吐氣者也,是故外景;幽者含氣者也,是故內景,故火日外景,而金水內景,吐氣者施而含氣者化,是以陽施而陰化也。陽之精氣曰神,陰之精氣曰靈;神靈者,品物之本也,而禮樂仁義之祖也,而善否治亂所由興作也。
陰陽之氣,各從其所,則靜矣;偏則風,俱則雷,交則電,亂則霧,和則雨;陽氣勝,則散為雨露;陰氣勝,則凝為霜雪;陽之專氣為雹,陰之專氣為霰,霰雹者,一氣之化也。
毛蟲毛而後生,羽蟲羽而後生,毛羽之蟲,陽氣之所生也;介蟲介而後生,鱗蟲鱗而後生,介鱗之蟲,陰氣之所生也;唯人為倮匈而後生也,陰陽之精也。
毛蟲之精者曰麟,羽蟲之精者曰鳳,介蟲之精者曰龜,鱗蟲之精者曰龍,倮蟲之精者曰聖人;龍非風不舉,龜非火不兆,此皆陰陽之際也。茲四者,所以聖人役之也;是故,聖人為天地主,為山川主,為鬼神主,為宗廟主。
聖人慎守日月之數,以察星辰之行,以序四時之順逆,謂之歷,截十二管,以索八音之上下清濁,謂之律也。律居陰而治陽,歷居陽而治陰,律歷迭相治也,其間不容髮。
聖人立五禮以為民望,制五衰以別親疏;和五聲以導民氣,合五味之調以察民情;正五色之位,成五穀之名,序五牲之先後貴賤。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曰饋食;無祿者稷饋,稷饋者無屍,無屍者厭也;宗廟曰芻豢[huàn],山川曰犧牲,割列禳瘞[yì],是有五牲。
此之謂品物之本、禮樂之祖、善惡治亂之所由興作也。』」
《天圓》的文字曾被《荀子》引用過,《荀子·解蔽篇》:「故濁明外景,清明內景。」而《淮南子》則幾乎全部引述。
《淮南子·天文訓》:
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方者主幽,圓者主明。明者吐氣者也,是故火曰外景;幽者含氣者也,是故水曰內景。吐氣者施,含氣者化,是故陽施陰化。
天之偏氣,怒者為風;地之含氣,和者為雨。陰陽相薄,感而為雷,激而為霆,亂而為霧。陽氣勝則散而為雨露,陰氣勝則凝而為霜雪。
毛羽者,飛行之類也,故屬於陽;介鱗者,蟄伏之類也,故屬於陰。日者陽之主也,是故春夏則群獸除,日至而麋鹿解;月者陰之宗也,是以月虛而魚腦減,月死而蠃蛖膲[luǒ bàng jiāo]。火上蕁,水下流,故鳥飛而高,魚動而下。
物類相動,本標相應。故陽燧見日,則燃而為火;方諸見月,則津而為水。虎嘯而谷風至,龍舉而景雲屬。……人主之情上通於天,故誅暴則多飄風,枉法令則多蟲螟,殺不辜則國赤地,令不收則多淫雨。
前三段基本上引述《天圓》,最後一段則源自《乾·文言》:
子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
「物類相動,本標相應」源自「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燃而為火」源自「火就燥」,「津而為水」源自「水流濕」。「虎嘯而谷風至」源自「風從虎」,「龍舉而景雲屬」源自「雲從龍」。「人主之情上通於天」源自「本乎天者親上」。
二、《天圓》釋讀
曾子所言「如誠天圓而地方,則是四角之不揜也」,是說,如果真的是天圓形、地方形,那麼方形大地的四個角如何能被半球形的天遮掩住呢?「天圓地方」不是指天地的形狀,而是「天道曰圓,地道曰方」,其中的「圓」和「方」是指天地之性德而言。張衡《靈憲》:「天體於陽,故圓以動;地體於陰,故平以靜。動以行施,靜以合化,堙郁構精,時育庶類,斯謂太元,蓋乃道之實也。」
(一)《天圓》與傳本《易傳》的關係
夫子曰: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圓曰明;明者吐氣者也,是故外景;幽者含氣者也,是故內景,故火日外景,而金水內景,吐氣者施而含氣者化,是以陽施而陰化也。陽之精氣曰神,陰之精氣曰靈;神靈者,品物之本也。
1.天之所生上首,地之所生下首:
單居離是曾子的弟子,他請教老師「天圓地方」問題,曾子說「天圓地方」不是指天是圓形、地是方形,而是說「天之所生上首,地之所生下首」。
孔廣森《補註》:「上首謂動物,下首謂植物。」
阮元註:「天動地靜,故人物動者屬天,其首恆在上,草木靜者屬地,其首恆在下。」
竊以為:人之首在上,故人的生育器官位於下部;植物以根為首,首在下,故植物的生育器官花朵位於上部。
曾子的回答,是根據《乾·文言》「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和《說卦傳》「乾為首,坎為下首」而來。
乾為天,坤為地,為何坤卦的「親下」變成了坎卦的「下首」呢?因為先天八卦的坤與後天八卦的坎同位,這裡用了借象理論。
這裡還看不出先天八卦是屬於《周易》的伏羲八卦,還是屬於帛書《易傳》的神農八卦,繼續看下文。
2.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圓曰明:
阮元註:《易·說卦》:「乾為天為圓。」《文言》曰:「坤至靜而德方」,皆言其道也。聖人因方圓以治天下,故《周髀》以笠寫天,立周天之度;禹用矩測高、深、遠,以治山川也。」
李守力按:
《繫辭傳》:「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天與明對應,地與幽對應。
3.明者吐氣者也:
明,天也,乾也,首也。吐,出也。氣為萬物之精。故《乾·彖》曰:「首出庶物」。
4.幽者含氣,含氣者化:
《坤·彖》:「含宏光大」,《坤·文言》:「含萬物而化光。」
5.品物:
《乾·彖》:「品物流形」,《坤·彖》:「品物咸亨。」
6.陽施:
《乾九二·小象》:「德施普也」。《彖·乾》:「雲行雨施,品物流行。」《彖·坤》:「含弘光大,品物咸亨。」《說文》解「品」曰「眾庶也」,《彖·乾》有「首出庶物」為其證。
綜上所述,《天圓》與傳本《易傳》的關係相對密切,說明孔子講《天圓》時傳本《易傳》的文稿已成。但是《天圓》中有些內容只見於帛書《易傳》而不見於傳本《易傳》,又說明帛書《易傳》的印痕尚未完全褪去。
(二)離卦坎卦的陰陽屬性
根據《天圓》第二段文字製成圖表如下:
十分巧合的是帛書《易傳》也有離卦為陽、坎卦為陰的論述。帛書《衷》論「剛柔之失」:
子曰:萬物之義,不剛則不能僮(動),不僮(動)則無功,恆僮(動)而弗中則亡,(22上)【此】剛之失也。不柔則不(靜),不(靜)則不安,久(靜)不僮(動)則沈,此柔之失也。是故《鍵(乾)》之「炕(亢)龍」,《【大】壯》之「觸蕃(藩)」,(22下)《句(姤)》之離(離)「角」,《鼎》之「折足」,酆(豐)之虛盈,五(繇)[yáo]者,剛之失也,僮(動)而不能(靜)者也。
《川(坤)》之「牝馬」,《小蓄(畜)》之「密雲」,《句(姤)》之「含(23上)章」,《漸》之「繩(孕)婦」,《肫(屯)》之「泣血」,五(繇)者,陰之失也,(靜)而不能僮(動)者也。
是故天之義,剛建(健)僮(動)發(23下)而不息,亓(其)吉保功也。無柔(救)之,不死必亡。僮(動)陽者亡,故火不吉也。地之義柔弱沈(靜)不僮(動),亓(其)吉【保】(24上)安也。無剛文之,則(窮)賤遺亡。重陰者沈,故水不吉也。故武之義保功而恆死,文之義(24下)保安而恆(窮)。是故柔而不(肕),然後(後)文而能朕(勝)也;剛而不折,然{而}後(後)武而能安也。
帛書《衷》以火為陽,以水為陰,這與《天圓》一致。帛書《易傳》的特徵是重視卦爻辭的義理,一般不關注卦爻象,帛書《衷》開始關注卦爻的剛柔,這是向傳本《易傳》研究卦爻象過渡的標誌,以上十個卦爻中豐卦之「虛盈」已有了《彖傳》的雛形。
孔子未獲得《易象》之前,可能發現一味地依文解義似乎不合聖意,於是有了研究卦爻象的想法,帛書《衷》就是研究陰陽剛柔之義,衷者,陰陽剛柔折衷之義。
(三)龍屬陽還是屬陰?
毛蟲毛而後生,羽蟲羽而後生,毛羽之蟲,陽氣之所生也;介蟲介而後生,鱗蟲鱗而後生,介鱗之蟲,陰氣之所生也;唯人為倮匈而後生也,陰陽之精也。
毛蟲之精者曰麟,羽蟲之精者曰鳳,介蟲之精者曰龜,鱗蟲之精者曰龍,倮蟲之精者曰聖人;龍非風不舉,龜非火不兆,此皆陰陽之際也。
我們知道,《周易》是以龍為陽,乾初九《象》曰:「潛龍勿用,陽在下也。」《乾·文言》:「潛龍勿用,陽氣潛藏。」這與後世的龍鳳文化是一致的,傳統文化中龍屬陽、鳳屬陰。然而《天圓》的觀點卻正好相反:鱗蟲是陰氣所生,鱗蟲之精者曰龍,所以龍屬陰。羽蟲是陽氣所生,羽蟲之精者曰鳳,所以鳳屬陽。
《天圓》龍屬陰的觀點在帛書《二三子》得到了印證,帛書《二三子》雖然說龍之德能陽能陰,但主要表現出坤德即陰德。
帛書《二三子》:
▅▅二厽(三)子問曰:「《易》(屢)稱於龍,龍之德何如?」孔子曰:「龍大矣!龍(刑–形)䙴(遷)叚(假/霞),賓於帝,俔神(聖)之德也。高尚(上)齊虖(乎)(1上)星辰日月而不晀(曜/烑),能陽也;下綸(淪)(窮)深潚之潚<淵>而不沬(昧),能陰也。上則風雨奉之,下綸(淪)則有天[池容之]。(窮)乎(1下)深潚,則魚蛟先後之,水流(游)之物莫不隋(隨)從;陵處則靁(雷)神養之,風雨辟鄉(向),鳥守(獸)弗干。」
曰:「龍大矣!(2上)龍既能雲變,有(又)能蛇變,有(又)能魚變。(飛)鳥正(征)蟲(蟲),唯所欲化,而不失本(刑–形),神能之至也。□[□□□□(2下)□□□□□]□焉,有(又)弗能(察)也。知(智)者不能(察)其變,辯者不能察亓(其)美,至巧不能象亓(其)文,眀(明)目弗(3上)能(察)視也。□□焉=,化官蟲(蟲),神貴之容也,天下之貴物也。」
曰:「龍大矣!商之馴德也,曰稱身□□□(3下)易□和,爵之曰君子。戒事敬命,精白柔和而不諱賢,爵之曰夫子。或大或小,亓(其)方一也,至周(4上)□也,而名之曰君子。兼(謙),『黃常(裳)』近之也;尊威精白堅強,行之不可撓也,『不習』近之矣。」
·《易》曰:「(寑–潛)龍勿(4下)用。」孔子曰:「龍(寑–潛)矣而不陽,時至(窒)矣而不出,可胃(謂)(寑–潛)矣。大人安失(佚)矣而不朝,(苟)猒[yàn]在廷,亦(猷–猶)龍之(5上)(寑–潛)也。亓(其)行滅而不可用也,故曰(寑–潛)龍勿用。
·《易》曰:「抗龍有(悔)。」孔子曰:「此言為上而驕下,驕下而不佁(殆)者,未(5下)之有也。(聖)人之立正(蒞政)也,若遁(循)木,俞(愈)高俞(愈)畏下。故曰『抗龍有(悔)』。」
·《易》曰:「龍戰於(野),亓(其)血玄黃。」孔子曰:(6上)「此言大人之廣德而柂(施)教於民也。夫文之李(理),采(彩)物畢存者,亓(其)唯龍乎?德義廣大,灋(法)物備具者,(6下)[亓(其)]唯(聖)人乎?『龍戰於(野)』者,言大人之廣德而下(接)民也。『亓(其)血玄黃』者,見文也。(聖)人出灋(法)教以(7上)道(導)民,亦(猷–猶)龍之文也,可胃(謂)『玄黃』者,故曰『龍』。見龍而稱莫大焉。」
·《卦》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孔子曰:「此[言□□](15上)婢(卑)嗛(謙)救民,卑嗛(謙),易告也;就民,易遇也。(聖)人君子之貞也,度民宜之,故曰『利以見大人』。」
·《卦》曰:君子終日鍵鍵(乾乾),(15下)夕沂(惕)若厲無咎。孔子曰:「此言君子務時,時至而(動),[□□□□□],屈力以成功。夫日中而不止,時年至而不(16上)淹。君子之務時,(猷–猶)駝(馳)驅也,故曰『君子終日鍵鍵(乾乾)』。時盡而止之,以置身,置身而(靜),故曰『夕沂(惕)若厲,無咎』。」(16下)《卦》[曰:「蜚(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孔子曰:「此言君[子][□□□□□□]□君子在上,則民被亓(其)利,賢者不蔽,故(17上)曰『蜚(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周易》乾卦六爻和坤卦上六以龍喻之。以上帛書《二三子》說是龍之馴德,馴德即坤德,坤為順。又說龍「兼『黃常』近之也」,「『不習』近之矣」,「黃裳」是坤卦六五爻辭,「不習」是坤卦六二爻辭,這顯然是說龍有坤德。說初九「潛龍勿用」是「龍潛矣而不陽」;說「見龍在田」是「卑謙」;說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是「置身而靜」。這些都是坤德,與龍之陽德無關。又說坤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是「文之理」,這裡的龍顯然也是坤德,《說卦傳》坤為文。可見《二三子》雖說龍有陽德,實則全是陰德。
龍為坤德同樣見於帛書《衷》:
子曰:《鍵(乾)》六剛能方,湯武之德也。「(潛)(龍)勿用」者,匿也。(25下)「見(龍)在田」也者,德也。「君子冬(終)日鍵(乾)鍵(乾)」,用也。「夕沂(愓)若(厲),無咎」,息也。「或(躍)在淵」,隱【而】能(靜)也。「(飛)(龍)(26上)在天」,見於上也。「炕(亢)龍有(悔)」,高而爭也。「羣龍無首」,文而(聖)也。
……
《川(坤)》之至德,柔而反於方,《鍵(乾)》之至德,(28下)剛而能讓。
此《鍵(乾)川(坤)之厽說》也。
……
《易》【曰】:(32上)「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子曰:君子之德也。君子齊眀(明)好道,日自見以侍(待)用也。見(勇–用)則(32下)僮(動),不見用則(靜)。
《易》曰:「君子冬(終)日鍵(乾)鍵(乾),夕沂若(厲),無咎」。·子曰:「知息也,何咎之有?人不淵不(躍),則不見【□。□】(33上)淵不錮,不用而反,居□【□□】。
《易》曰:「或(躍)在淵,無咎。」·子曰:恆(躍)則凶。君子(躍)以自見,道以自(33下)成。君子(窮)不忘達,安不忘亡,(靜)居而成章,首(受)福又(有)皇。
《易》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子曰:天之助□【□□】(34上)□□何有亓(其)□【□□□□□】人尉文而薄(溥),齊眀(明)而達矣。此以剸(專)名,孰能及之?
《易》曰「見羣(34下)(龍)無首。」子曰:讓善之胃(謂)也,君子羣居,莫敢首善而治,何(疾)亓(其)和也?龍不侍(待)光而僮(動),無階而登,【□】(35上)□人與(龍)相似,何【不】吉之有?
以上帛書《衷》文字中「能方、息、能靜、文、能讓、不見用則靜、知息、靜居而成章、尉文、讓善、莫敢首、隱文且靜、文其信」,皆言龍有坤德也。
帛書《衷》說「乾六剛能方」,《易》以乾卦六個剛爻為龍,龍能方,「地道曰方」,故龍有坤德。帛書《衷》甚至將「方」視為乾德,因為「坤之至德,柔而反於方;乾之至德,剛而能讓」是對仗的,如此說理頗有漏洞,孔子最終在《易傳》修證為:
《坤·文言》:坤至柔而動也剛,至靜而德方。
《繫辭傳》: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是以大生焉。
孔子各加了一個「動」字,就在邏輯上達到了完美精妙,動就是變動,變動就是爻變。《繫辭傳》雲「爻者,言乎變者也」,「爻象動乎內」,「爻也者,效天下之動也」。柔、靜、方,為坤德,坤變乾,乾為剛。專(圈)是乾德,乾變坤,坤為直。
帛書《衷》說「陰德不行」即「潛龍勿用」,這與帛書《二三子》說「龍潛矣而不陽」相同,都說龍為陰。
由此可知,帛書《易傳》礙於《周易》以龍德為陽,雖宣稱龍之德能陽能陰,實則暗地主張龍為陰。《天圓》沒有遮掩,徑直說龍屬陰。帛書《易傳》顯然是在調和龍陽與龍陰的矛盾。
(四)《天圓》與五行
那麼龍陰之說的源頭在哪裡呢?看《天圓》:
毛蟲毛而後生,羽蟲羽而後生,毛羽之蟲,陽氣之所生也;介蟲介而後生,鱗蟲鱗而後生,介鱗之蟲,陰氣之所生也;唯人為倮匈而後生也,陰陽之精也。
毛蟲之精者曰麟,羽蟲之精者曰鳳,介蟲之精者曰龜,鱗蟲之精者曰龍,倮蟲之精者曰聖人;龍非風不舉,龜非火不兆,此皆陰陽之際也。
(註:五蟲與五行對應,《黃帝內經》的《素問·五運行大論》《素問·五常致大論》與《曾子·天圓》一致,當是正解。《管子·幼官圖》倮、介、鱗與《天圓》一致,唯將毛、羽對換,鳥之羽蟲置於首,蓋齊國東夷文化以鳥為首之故。而《呂氏春秋·十二紀》《禮記·月令》《淮南子·時訓》以鱗蟲為木、羽蟲為火、倮蟲為土、毛蟲為金、介蟲為水,將龍之鱗蟲置於首,可能是受了蒼龍為東方以及《說卦傳》「帝出乎震」、「震為龍」的影響。《天圓》《黃帝內經》《管子》保留了上古文獻,《呂氏春秋》《禮記·月令》《淮南子》是秦漢文獻,改動之處較多。前後兩類文獻正好表明了從龍屬陰到龍屬陽的變化。)
《天圓》把動物分成了五類,毛、羽、介、鱗、倮五蟲,正好對應木、火、金、水、土五行,春夏秋冬長夏五季,原來《天圓》採用了五行理論,五行理論屬於《連山易》,屬於《連山易》的《易本命》有:
羽蟲三百有六十,而鳳為之長;毛蟲三百有六十,而麟為之長;甲蟲三百有六十,而龜為之長;鱗蟲三百有六十而龍為之長;倮蟲三百有六十而人為之長,此乾巛之美也,殊形異類之數。
甲即介,同樣是毛、羽、介、鱗、倮五類。《天圓》最後也是講五行:
聖人立五禮以為民望,制五衰以別親疏;和五聲以導民氣,合五味之調以察民情;正五色之位,成五穀之名,序五牲之先後貴賤。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曰饋食;無祿者稷饋,稷饋者無屍,無屍者厭也;宗廟曰芻豢,山川曰犧牲,割列禳瘞,是有五牲。
這段文字先後用了五禮、五衰、五聲、五味、五色、五穀、五牲,皆是五行類象,與五蟲都屬於五行體系。曾子講五行,其後的子思、孟子將五行用於心性之學,其源頭或肇始於此。
五行是《連山易》元素,《周易》刻意迴避,不提五行。而帛書《易傳》提到「五行」凡四次,《二三子》兩次,《衷》一次,《要》篇提到「水火金土木」一次。在這一點上,《天圓》與帛書《易傳》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