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基礎】輕鬆學《易經》：《象傳》引爻辭之體例與卦序的關係

《周易正義》云：

韓康伯云：「《序卦》之所明，非《易》之縕也。蓋因卦之次，託象以明義。」不取深縕之義，故云「非《易》之縕」，故以取其人理也。今驗六十四卦，二二相耦，非覆即變。覆者，表裡視之，遂成兩卦，《屯》、《蒙》、《需》、《訟》、《師》、《比》之類是也。變者，反覆唯成一卦，則變以對之，《乾》、《坤》、《坎》、《離》、《大過》、《頤》《中孚》、《小過》之類是也。

李守力按：

自韓康伯質疑《序卦傳》，後之懷疑者頗多，如宋初歐陽修、南宋程迥，而南宋葉適攻擊《序卦傳》尤甚，他在《習學記言》說：「惟序卦最淺鄙，於易有害。」元代王申子《大易緝說》說：「序卦之文，義乖理淺，決非聖人所作，愚正不曉伊川何所取，而卦卦引之以作傳也」。而近代當代學者也大都質疑《序卦傳》，如錢穆、李鏡池、郭沫若、高亨、馮友蘭、張岱年、劉大鈞諸學者，皆認為《序卦》非孔子作。這意味着《序卦傳》在當代學者眼中喪失了經學的權威性。

先儒之所以誤解《序卦傳》「非《易》之縕」，是因為割裂了十翼之間的內在關係。《序卦傳》重在一個「序」字，古代的竹簡使用久了容易脫落，《序卦傳》的作用類似目錄。另外《序卦傳》還有卦名的簡單訓詁，通過訓詁簡明的敘述序卦的內在聯繫。但是確實這種聯繫只是從卦名訓詁出發的，而忽略了其他層次的關係。如果與《繫辭傳》《說卦傳》《彖傳》《象傳》等互參，其他層次的序卦邏輯也就可以呈現出來。本文從《象傳》引爻辭之體例來論述卦序的關係。

根據孔穎達所說「六十四卦，二二相耦，非覆即變」，《周易》上經三十，下經三十四，按此原則合併，則上經十八宮，下經十八宮，一共三十六宮。按「非覆即變」形成的序卦是完美的結構。二十六宮實際是三十二對卦（猶如三十二對夫妻家庭），所以卦序的關係主要就是三十二對卦之間的關聯。

《象傳》引爻辭主要有五種情況：全引，引前句，引後句，引中句，化引，引爻題。全引，往往是為了解釋兩條以上的爻辭；引前句，省略後句，是為了呼應以後；引後句，省略前句，是為了呼應以前；化引，是為了凸顯爻象；引爻題，是為了總括爻象。（詳見《周易密鑰》第3-23節：《周易》《象傳》引卦爻辭體例）

《象傳》引爻辭主要是一個卦的卦辭與六爻爻辭內部的前後呼應，由於36宮64卦前後卦的卦序邏輯聯繫，一個宮卦的最後一爻（上九或上六）也可能與下一宮卦的卦辭彖傳存在呼應。

一、36宮卦的前後呼應

1.乾坤與屯蒙：

《周易》乾坤與屯蒙的連接是坤卦第二與屯卦第三。

坤卦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象》曰：「龍戰於野」，其道窮也。

《文言》曰：陰疑於陽必戰，為其嫌於無陽也，故稱龍焉，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

屯：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彖》曰：屯，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大亨貞。雷雨之動滿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寧。

李守力按：

坤卦上六《象傳》只引爻辭前句，省略後句「其血玄黃」，這是為了呼應下一卦的卦辭與《彖傳》。坤卦《文言》說：「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而下一卦屯卦開始就說「屯，剛柔始交而難生」，屯卦下震上坎，剛柔交是震卦，難是坎卦，剛柔交就是天地之雜的開始。又《說卦傳》「震為玄黃」，在《周易》450條繫辭中的應用唯此一處！這就證明坤之後只能是屯卦，坤屯之序定，則首四卦卦序一定是乾坤屯蒙。

蒙卦九二：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

《象》曰：「子克家」，剛柔接也。

李守力按：

九二《象傳》只引後句「子克家」，省略前句「包蒙吉」，是為了要呼應乾坤兩卦，省略中句「納婦吉」，是為了呼應屯卦《象傳》省略的「婚媾」。

2.謙豫與隨蠱

《周易》謙豫與隨蠱的連接是豫卦第十六與隨卦第十七。

豫卦上六：冥豫，成有渝，無咎。

《象》曰：「冥豫」在上，何可長也？

隨卦初九：官有渝，貞吉；出門交有功。

《象》曰：「官有渝」，從正吉也。「出門交有功」，不失也。

李守力按：

豫卦上六《象傳》省略爻辭後句「成有渝」，而下一卦隨卦初九言「官有渝」，如此緊密連接豫與隨。豫隨之序定，則謙豫後定是隨蠱。

3.隨蠱與臨觀

《周易》隨蠱與臨觀的連接是蠱第十八與臨第十九。

蠱卦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則也。

《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

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

《彖》曰：大觀在上，順而巽，中正以觀天下。「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也。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象》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

李守力按：

蠱卦上九《象傳》省略爻辭後句「高尚其事」，什麼是比「事王侯」還要高尚的事業呢？古代宗教先知的事業地位高於王侯，而臨觀兩卦的卦義都是教化。《序卦傳》曰：「臨者，大也。」故蠱卦之後是臨卦。蠱臨之序定，則隨蠱後定是臨觀。

4.剝復與無妄大畜

《周易》剝復與無妄大畜的連接是復卦第二十四與無妄卦第二十五。

彖曰：「復亨」，剛反，動而以順行，是以「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覆其道，七日來複」，天行也。「利有攸往」，剛長也。復，其見天地之心乎？！

上六：迷復，凶，有災眚。用行師，終有大敗；以其國，君凶；至於十年不克征。

《象》曰：迷復之凶，反君道也。

無妄：元亨，利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彖》曰：無妄，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動而健，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無妄之往，何之矣？天命不祐，行矣哉？！

李守力按：

復卦上六《象傳》引爻辭省略最後一句「至於十年不克征」，與無妄卦卦辭「不利有攸往」呼應。無妄卦《彖傳》解釋說：「天命不祐，行矣哉？」也與復卦《彖傳》「天行」「天地之心」呼應。故復卦之後是無妄卦。復無妄之序定，則剝復後定是無妄大畜。

5.無妄大畜與頤大過

大畜九三：良馬逐，利艱貞；曰閑輿衛，利有攸往。

《象》曰：「利有攸往」，上合志也。

大畜六四：童牛之牿，元吉。

《象》曰：六四「元吉」，有喜也。

大畜六五：豶豕之牙，吉。

《象》曰：六五之吉，有慶也。

頤初九：舍爾靈龜，觀我朵頤，凶。

《象》曰：「觀我朵頤」，亦不足貴也。

李守力按：

頤卦初九《象傳》省略前句「舍爾靈龜」，是為了呼應大畜卦。大畜卦言馬牛豕三畜，《禮記·禮運》曰「龜以為畜，故人情不失」，可知靈龜也可謂畜。

故無妄大畜之後是頤大過。

6.蹇解與損益

《周易》蹇解與損益的連接是解卦第四十與損卦第四十一。

解六五：君子維有解，吉；有孚於小人。

《象》曰：君子有解，小人退也。

解上六：公用射隼於高墉之上，獲之，無不利。

《象》曰：「公用射隼」，以解悖也。

損：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

《彖》曰：損，損下益上，其道上行。損而「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二簋應有時，損剛益柔有時：損益盈虛，與時偕行。

李守力按：

解卦上六居上獨得正，射六三之隼於高墉之上，徹底消除了隱患，故曰「無不利」，象曰「以解悖也」。上六《象傳》省略了後句「高墉之上，獲之」是說上爻獲得了六三，這與損卦《彖傳》「損下益上，其道上行」呼應。另外，解卦六五《象傳》省略「有孚」、上六《象傳》省略「無不利」，也與損卦卦辭「損，有孚，元吉」呼應。

所以解卦之後是損卦，則蹇解後是損益。

7.損益與夬姤

《周易》損益與夬姤的連接是益卦第四十二與夬卦第四十三。

益卦上九：莫益之，或擊之；立心勿恆，凶。

《象》曰：「莫益之」，偏辭也；「或擊之」，自外來也。

夬，揚於王庭，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

《彖》曰：夬，決也，剛決柔也；健而說，決而和。「揚於王庭」，柔乘五剛也；「孚號有厲」，其危乃光也；「告自邑，不利即戎」，所尚乃窮也；「利有攸往」，剛長乃終也。

李守力按：

益卦上九《象傳》省略後句「立心勿恆」，居心不安、貪求無厭之義。孔子說「危以動，懼以語，無交而求」。這與下一卦夬卦卦辭「揚於王庭，孚號有厲」呼應，宣布上六小人罪行於王庭之上，以誠信呼籲大家戒備危險。前後都是說上爻之危險。

所以益卦之後是夬卦，則損益後是夬姤。

8.萃升與困井

困卦初六：臀困於株木，入於幽谷，三歲不覿。

《象》曰：「入於幽谷」，幽不明也。

困初六與升卦呼應：

《詩經·小雅·伐木》：「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此言鳥兒飛升求友。《孟子·滕文公上》：「吾聞出於幽谷遷於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谷者。」後句與困卦初六義近，自升而入困也。

9.震艮與漸歸妹

震卦上六：震索索，視矍矍，征凶；震不於其躬，於其鄰，無咎；婚媾有言。

《象》曰：「震索索」，未得中也；雖凶無咎，畏鄰戒也。

漸：女歸吉，利貞。

歸妹：征凶，無攸利。

李守力按：

震上六《象傳》省略的最後一句「婚媾有言」很像是言外話，所以李光地說：「此『婚媾有言』，與《夬》四『聞言不信』同，皆占戒之外，反言以決之之辭也。」如果看震艮的下一對卦漸歸妹都是婚姻卦，就恍然大悟了。所以震艮之後是漸歸妹。

10.漸歸妹與豐旅

歸妹上六：女承筐無實，士刲羊無血，無攸利。

《象》曰：上六無實，承虛筐也。

豐：亨，王假之。勿憂，宜日中。

李守力按：

上六《象傳》只引前句，省略後句「士刲羊無血」，這是為了呼應下一卦豐卦。帛書《繆合》說「士刲羊無血」，是說君上剝削民眾過重，導致民眾窮困，君上也不救濟。所以下一卦豐卦卦辭說：「豐：亨，王假之。」豐卦：通達，君王使天下達到了豐盛。

所以漸歸妹之後是豐旅。

二、36宮卦經卦主卦的呼應

1.《周易》上經之終離與《周易》首尾

《周易》上經之終是坎離，下經之終是既濟未濟。

乾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離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獲匪其醜，無咎。

《象》曰：王用出征，以正邦也；（獲匪其醜，大有功也。）

既濟上六：濡其首，厲。

《象》曰：「濡其首，厲」，何可久也！

未濟上九：有孚於飲酒，無咎；濡其首，有孚失是。

《象》曰：飲酒濡首，亦不知節也。

李守力按：

《釋文》引王肅本在「以正邦也」下有「獲匪其醜，大有功也」。不管哪個本子，總之離卦上九《象傳》省略了中句「有嘉折首」，是為了與首尾呼應，《周易》之始乾卦用九「見群龍無首」、《周易》之終既濟未濟的上爻爻辭「濡其首」。

2.乾坤用事之終：姤卦、升卦

姤卦《彖傳》「品物咸章」與乾卦《彖傳》「品物流形」呼應；姤卦九五「含章」與坤卦六三「含章可貞」呼應。

升卦上六「利於不息之貞」，與坤卦用六「利永貞」呼應。

翁方綱曰：蓋下經三十四卦，自咸恆至蹇解凡十卦而得損益，損益之後，夬姤二卦兌巽相對而藏以乾焉，萃升二卦兌巽相對而藏以坤焉。至此升卦上爻則全經最末一坤體也，是以《象傳》特言「冥升在上」而爻辭「利於不息之貞」，此乾坤之體最末一結穴處。

3.巽兌用事之終：小畜卦、中孚卦、渙卦、小過卦

《周易》上經以乾坤坎離為綱，乾坤之後，屯蒙、需訟、師比，震坎艮三男用事，至小畜履，巽兌始用事；下經以震艮巽兌為綱，至渙、中孚小過，巽兌用事畢矣。故小畜之彖辭「密雲不雨，自我西郊」於小過六五再現，小畜六四「血去惕岀」於渙卦上九再現「血去逖出」，小畜九五「有孚攣如」於中孚九五再現，小畜上九「月幾望」於中孚六四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