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卦：坎下坎上（習坎下）

上六  __ __  爻辭：系用徽纆，置於叢棘，三歲不得，凶。

九五  _____ 爻辭：坎不盈，祗既平，無咎。

六四  __ __  爻辭：樽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終無咎。

六三  __ __  爻辭：來之坎坎，險且枕，入於坎窞，勿用。

九二  _____ 爻辭：坎有險，求小得。

初六  __ __  爻辭：習坎，入於坎窞，凶。

坎卦卦辭：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

坎卦彖辭：習坎，重險也，水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維心亨，乃以剛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險之時用大矣哉！

坎卦大象：水洊至，習坎；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

   （一）

    坎卦告訴我們，生活中的艱難險阻是不可避免的，既然無法避免，就要學會與之相處，並找到合理的應對之道。那麼當處在艱難險阻的境況之下，應該注意哪幾個方面？究竟應該做，才能一步一步地脫離坎險呢？

    習坎這個卦，最要緊的在告訴我們，所有的險阻你都逃不掉。因此它就給我們一條生路，它告訴我們，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不安全的地方；最不安全的地方，往往才最安全。所以人要置之死地而後生，那你不什麼都不怕了？

   我們來看初六爻，初六爻辭：習坎，入於坎窞，凶。這個坎窞，就是水裏面的小洞穴。大家可以看到，初六爻它的位置，是在整個水的最底層，最底層它裏面有很多旋渦。因為什麼？因為它底下也是不平的，也是高低不平的。所以我們在水面上看，這個水很平靜，可是你一進去以後，你會發現越陷越深的時候，裏面是什麼樣的花樣都有。你想習坎，你想練習游泳，就沒有想到，一下去你就掉到水裡頭那個小穴裏面，那當然凶了。怎麼不凶呢？這就告訴我們，我們人生當中，經常是一錯再錯，經常會感覺到：「我怎麼那麼倒霉？禍不單行？」福很少是兩個一起來的，禍是一而再地來的。你為了要避險，結果有更兇險的地方；你本來是想躲開來，結果又掉入人家的圈套。那這是什麼意思？講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看小象（初六小象）：習坎入坎，失道凶也。它告訴你，你練習得太晚了，你以這麼陰柔，你要陷入那個，潛伏在裏面的洞穴，你才來臨時要想辦法，這個根本就來不及了。我們有一句話說：臨時抱佛腳，連佛都救不了。它在告訴我們，一個人要習坎，一定要提前就開始。你看我們現在不是，我們現在盡量地保護兒童，讓他感覺到人間是很溫暖的，我們告訴他社會是很安寧的。可是當他進入社會他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情的時候，他已經陷入了水裏面的小洞穴，那他要來學，恐怕已經太遲了。

   各位做父母的，不方便去欺騙小孩，因為你要教他要誠實。所以我們常常有一些叔叔啊，還有阿姨啊，他經常會跟小孩開玩笑，會告訴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會騙他。你覺得好不好？中國人現實生活上是這樣的。我曾經聽過父母跟我抱怨，說我最討厭我那個妹妹，一天到晚就騙我小孩。小孩那麼單純你騙他幹什麼？我都會告訴他：「她是替你做好事。」因為你不方便騙他，騙到最後，你這個爸爸的尊嚴都沒有了。她可以放心地騙。他說騙小孩幹嘛？我說：「騙小孩，讓他從小知道會有人騙我，那他就知道怎麼樣去因應。」那他將來碰到，真的人家騙他的時候，他就很安全了。我們讓小孩，一直過很單純的生活，不見得對他是好的。因為你長期在溫室裏面成長的花朵，一旦這個上面打開了，接觸到大自然的各種挑戰，你是應付不了的。將來就是初六，入於坎窞，凶。你受不了人家威脅利誘，受不了人家輕輕地引誘，你要麼就很痛恨這個社會，要麼就是一不小心就上當了。那怪誰？怪自己。你平常沒有這樣的認識，沒有這樣的沙盤演習，你認為凡是人都是好的，凡是社會都是太平的，凡是守規矩都是沒有錯的，我沒有說它錯，我只是說太過分地相信的話，那就是失道凶也。

   （二）

   坎卦之所以在《易經》中被稱為習坎，就是提醒我們，要學習與坎相處，在日常生活中，時時警惕兇險的出現，才會有脫險的機會。但是一旦進入險境，即使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也不可能馬上脫險。那麼在第二爻的爻辭中，有什麼巧妙的脫險之法嗎？

   九二爻辭：坎有險，求小得。這個小是什麼？小就是初六跟六三，因為《易經》裏面陽叫做大，陰叫做小。你看九二它是大，你大有什麼用？你還得去求初六，你還得去求六三，不然你要怎麼樣？你看它九三，它上面也是陰，下面也是陰，它就整天陷在這個陰險當中，那當然是最危險的了。大家有沒有發現？初六也許還在父母保護之下，就算你偶爾吃虧，也不過吃小虧。九二呢？你長大了，你本身是陽，但是你就沒有想到，整個社會它到處都有坎險。那你怎麼辦？我問你你有什麼辦法？你就先求一點點精進，再求一點點發展，慢慢來啊。所以雖然說你要去求初六，去求六三，好象很沒有面子，但是那個得，就是得以避免兇險。那有什麼不好呢？

   九二小象：求小得，未出中也。你一時沒有辦法，離開險陷之中，所以你是急不得的，你一到社會上才感覺到，學校太單純了，老師教我的都是好人好事，結果出來碰到的，都是壞人壞事。那怎麼辦呢？你有辦法一下子逃脫嗎？沒有辦法。那你想一下子，就有辦法應付嗎？也沒有辦法，那隻好求小得。求小得，就是說我小心一點，按部就班，什麼事情小心謹慎，不要太相信人家。各位有沒有發現？西方人是先相信你，然後發現你不值得相信了，他才不相信。如果這種態度在中國社會，那你恐怕虧吃大了。中國人都告訴你，先不要相信別人，慢慢地考驗，慢慢地去查核，然後才一步一步去相信人家，它兩個過程是不一樣的，因為你只能求小得，為什麼？因為你未出中也。你急不得啊，你想一下子，就把整個的坎險都脫離掉，那怎麼可能？

   六三那就更妙了。六三爻辭：來之坎坎，險且枕，入於坎窞，勿用。來是什麼？來是下來。之呢？之是上去。上去也是險，下來也是險。你看六三，它是在下坎的上爻，可是接下去，還有一個上坎在那裡，你進退都是險。各位看到三本來就多凶，你現在又在習坎這個卦裏面，所以只好險且枕。枕，就是暫進休息。雖然到處都是險，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又脫離不了，所以且可以解釋成，姑且，暫且。且枕，就是暫且休息。那我休息休息，仔細看看。入於坎窞，勿用。你要知道你這個時候，已經是上險下險，左右都是險，你怎麼用都沒有辦法，那你乾脆不用好了。勿用的意思，就是說你暫時不宜施展你的才能。你要怎麼樣？要先保住，最起碼保持精力，然後等待時機，或者有別的辦法來給我脫險。

   （三）

   坎卦提醒我們，人生中充滿了艱險，而下卦三爻的爻辭，更是形象地用凶、險來表示，但在上卦的爻辭中，卻沒有了險字。這是意味着，只要走出了下卦的險境，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還是有着更加深刻的含義呢？

   大家已經看到了，整個的坎卦，上坎講凶的比較多，講險的比較少。下坎講險的比較多，講凶的比較少。這是什麼意思？就是你在下坎的時候，你就知道這很險，你就不凶。因為你心裏知道，這個時候小心翼翼，絕對不能大意，可是當你一浮上來以後，你就覺得好象脫險了，然後你就開始凶了。像這些都是我們自己心態的調整，是非常重要的。一高興什麼都完了，很多人就是到最後，一下子前功盡棄，那才是倒霉，得不償失。

   現在我們來看上坎，六四爻辭：樽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終無咎。樽酒，嵔貳，什麼意思？這是你想像的，想像人家用酒器，裝了一杯酒來給你喝；想像人家拿着飯盒，然後裝了兩碗飯要給你吃。但是實際是什麼呢？實際是用缶，納約自牖。這是什麼意思？就是說實際上它是用那種很粗糙的器皿，給你非常簡單的東西，而且不恭不敬的，是從一個小洞口裏面就推進去給你。那你怎麼看？你要看下面，終無咎。為什麼會終無咎呢？就是說你說：「你給我這麼粗糙的東西，我不吃；你對我這麼沒有禮貌，我不理你。」那你有咎了，那一定有咎，那就餓死了嘛。當你陷到坎險裏面，再簡陋的東西你都要接納，再無理的要求你都要忍耐。為什麼？因為你不要放棄任何的希望，你才能無咎。人家看到你在那裡，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然後就丟一根草繩給你，你要不要接？「草繩有什麼用？」沒有用是你的事。你再怎麼也要抓住嘛。人在上險下險，動蕩不得的時候，你這個時候你要記住，再簡略的你都不要嫌棄，再微小的希望，你都要把握，你才能無咎。

   六四小象：樽酒簋貳，剛柔際也。剛柔是指什麼？指六四跟九五，因為九五畢竟比你高，它離那個水面比較近，它拉你一把，它給你一根繩子，你就抓住，順勢就脫險了嘛。你不要嫌棄。「怎麼那麼沒有禮貌？」這個時候還講究這個嗎？

   （四）

   中國有句古話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其實就是剛柔際也。歷史上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如蓋世英雄關公，被困土城之後，聽從朋友勸說，暫屈曹操帳下，終得再歸劉備，謀圖大業。坎卦的第四爻就是告訴我們，當身處險境時要低調行事，以誠待人。那麼到了坎卦的第五爻，是不是就可以平安脫險了呢？

   九五爻辭：坎不盈，祗既平，無咎。是什麼意思？坎不盈，就是不自大。因為你已經剛好浮在水面，九五已經在上坎的中間，你跟水保持平衡，你不會滅頂，這個時候好象已經快脫險了，可這時候最容易自大。人，在險難的時候，它是很謙卑的，只要有人救我，我一定非常感謝他；只要我能夠存活，我再痛苦也值得。可是當你一旦浮到水面，你整個心態就改變了。所以當你恰恰好浮在水面的時候，你還能夠記住，不盈，就是不自大，祗既平，你能夠保持很平衡的心理狀態，你就會無咎。

   九五小象：坎不盈，中未大也。中未大是說，九五它是在剛爻居中位，它這個品德修養是很好，可是這個時候你能不能光大？你還不能光大。因為你還沒有離開水面，你還沒有脫離那個坎險，你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被拉下去了。你好不容易從那個水裏面深處的坎窞，慢慢一步一步浮起來，浮到這裡，你千萬不要自己感覺到，很自滿，很自大，甚至那個時候就想到，我掉下去的時候，我怕太重，所以把身上的銅板，統統丟了，這個時候就想到太可惜了，要不要鑽下去又撈上來？千萬不要想這個。所有的損失都過去了，所有的吃虧都不要記住它，從此好好習坎，下次不再犯就好了。人生吃一次虧，上一次當，對你是有好處的。因為你可以汲取這些教訓，下次你就能夠提前防範，就不會像初六那樣子，一下就掉到深坑裏面去，後悔莫及。

   （五）

    坎卦的第六爻，位於全卦的最上面，象徵著已經到水面了，應該是可以脫險了，但是第六爻的爻卻說（上六爻辭）：三歲不得，凶。象辭也說：上六失道，凶三歲也。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即將脫險之際，卻暗藏着極大的兇險呢？

   上六爻辭：系用徽纆 ，置於叢棘，三歲不得，凶。系，就是捆綁用的繩子。徽，就是三股的繩子。纆，就是兩股的繩子。怎麼說都是用繩子綁起來，放在什麼地方呢？放在從棘，就是那種荊棘的一個叢樹裏面。以前古代的監牢的牢獄，就是在那個地方。你自己用繩子，把你自己捆綁起來，然後囚禁着好象在牢獄裏面。要關多久？關三年，不得解脫，所以凶。這是什麼意思？就是吃了這次虧以後，三年都不敢動。我們有一句話說：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你被蛇咬過一次以後，看到草繩，那明明是繩子根本不是蛇，你也怕得要命。三歲不得，這個三歲，是表示一個很長的時間，你都解除不了這種恐懼，就好象被關三年一樣。告訴我們，你在險境處久了，你會覺得：「哎呀！這個人心真是險惡。」然後從此什麼都不敢做，人家講什麼你都不相信，叫你做什麼，你都說：「算了，不要了。」那不跟坐牢一樣？那人生還有什麼作為？所以上六是勉勵我們，你吃過苦頭以後，你在記住它的教訓，但是不是從此就怕得要命，從此什麼都不敢嘗試，那也是不對的。所以小象說（上六小象）：上六失道，凶三歲也。你看初六也是失道（初六爻辭）：習坎入坎，失道凶也。上六也是失道（上六爻辭）：上六失道，凶三歲也。這什麼意思？就是說你沒有做好準備，就去冒險，那當然要失道。你冒了險，脫離以後，你還永遠記住那個險境，從此什麼不敢做，那也是失道。而且這個失道，比那個初六失道還要長久，凶三歲也。初六隻是失道凶而已。所以各位把這整個的，把它貫串起來，你就應該知道做一個人，你從小就要讓他，這句話很重要，在安全的範圍裏面，讓他去冒一點險，他才有經驗。你看從小都不讓他騎腳踏車，他就永遠不會騎腳踏車，那越大他就越不想學。

   我們看完了習坎，心裏頭不用恐懼，因為恐懼沒有用；不用害怕，也不能想躲避，我們要勇敢地面對，然後隨時隨地，想辦法向上提升。因此坎卦的後面就是離卦，它這個安排是很有道理的，這時候你所盼望的就是，早日脫離水底的這種黑暗的情境，我能夠越上去，越看到光明，哪怕是一點點亮光，我都是很珍惜的。所以我們下一次，就要來講，一片光明的離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