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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莊子問道》11、以心合道:靜與游(傅佩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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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莊子問道》11、以心合道:靜與游(傅佩榮

我們這一節所要談的是,以心合道。以心合道的話,可以從兩個字來說,一個是靜,安靜的靜;一個是游,就是遊玩的游。我們講到靜的時候就會想到老子,老子提到致虛極,守靜篤,追求虛,要達到極點,守住靜,要完全確實。那麼安靜的靜呢?對於我們人來說,是不容易的。因為人的生命從起床之後,就要去工作,去活動,那麼即使睡覺的時候有時候心思還很紛擾。那麼這種靜的話呢?跟這種生物的本能在追求動的一個過程,是對照起來的。動物呢?它基本上不可能完全靜下來,它靜下來的時候也是很警惕的。它有時候,就看動物好象在休息,它其實還是生存的一種本能的一種狀態,只有人可以完全靜下來。說到這個靜,我想到,近代德國哲學家對休閑的分析,這個哲學家叫做Pieper,一般翻作比伯,他是德國人,他專門寫一本書,叫做《休閑》。他在《休閑》裏面談到說,西方傳統在希臘文裏面,所謂的學校,我們現在叫School,拉丁文叫Schola.在希臘文裏面,學校就是休閑的意思,代表你不用工作,你不用勞苦,在學校裏面就代表是休閑的一個過程了。其實這種想法並不是很難的,我們的傳統觀念裏面,說到大學呢?就四個字,藏、修、息、游,也是休閑。藏,在裏面;修,代表去學點東西;息,代表休息;游,代表遊玩了。所以你一旦離開這個學校就要工作了,所以在這裡就要提到說,什麼叫休閑呢?休閑到底有什麼樣的作用呢?為什麼人需要休閑?因為人平常他的活動呢?都是希望產生某種效果,叫做把自己當作某種工具。我從學校畢業,我學什麼專業的,這個專業就變成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帶來我的工資,我的收入。跟別人來往的時候呢?我都是以什麼樣的工作者的角色,跟別人互動,這就是勞苦。所以為什麼放假的時候呢?是很特別的時候呢?所以比伯,他就分析了。他說,休閑的時候,有三個目標希望達成。第一是靜。也是一樣,安靜的靜。第二是慶。慶祝的慶,一般講休閑就配合慶典。譬如說現在中秋節節慶。然後呢?第三個,叫做全。全就是完整,整全,不再分裂。所以我們藉助於西方這種分析,因為常常有人問我說,道家跟佛教怎麼對照?道家跟西方怎麼對照?其實有很多地方,我們要了解,都是人嘛。人的話,他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文化傳統,他會有不同的體驗。但是,最後的目的都是一樣,都希望獲得真正的快樂。那真正的快樂呢?看誰講得比較深刻,可以讓大家都覺得有默契。那道家在這一方面,絕對是第一流的。

  第一個,什麼叫靜?靜,就是第一個安靜,沒有聲音就是安靜。但是,通常外面沒有聲音,並不代表你內心平靜。所以平靜,就是我內心的狀態叫平靜。一般講,平靜最好看的就是水。莊子也用了,他說,水靜尤明,水平靜下來就很明亮。你如果要到水邊去照自己的樣子,因為以前人,一般窮人家,家裏面沒有銅鏡,銅鏡很貴的。那這個男孩,女孩,就要到水邊照鏡子了,照水。這個水是流動的,照了之會會晃晃的,看不清楚,或者你到一個平靜的水那邊去照,就照得很清楚了,所以這叫做外面的安靜,裏面的平靜,這是兩面而已。還有一個叫寧靜,那麼中文字是很好的,很好用的。安靜耳朵聽不到聲音叫安靜;平靜,內心裏面平靜無波,沒有任何波瀾叫平靜。有時候外面很亂,很吵,內心很平靜,我們現在說心靜自然涼。你看那所謂的寧靜的寧,寧,這個字是安寧的寧。那這個寧有什麼作用呢?它好象是表面上看起來很靜,它其實是一種充滿動力,準備重新再出發的一個力量。那麼西方人常常講一句話,就是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那你這樣講,休息也很累。你在做什麼?我在準備走更遠的路。那不是很累嗎?其實休息本身它就應該是生命重要的內容,走更遠的路是為了休息,這樣講還差不多。你為什麼工作?工作是為了休假。你為什麼休假?休假是為了工作。那到底是哪一個為哪一個呢?變成循環了,叫做迴旋了。所以,我們在講到靜的時候,安靜,平靜到寧靜。寧靜的話呢?叫做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這個寧靜是代表動力,重新展現。人最怕怎麼樣呢?能量不足,能量不足就需要能源。你回到能源的時候呢?你往哪裡去找呢?我們以前常常聽到有人說某某明星歌星,去美國充電。聽到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美國可以充電?你告訴我,為什麼到美國就可以充電?美國是發電廠嗎?因為他也到美國去念一個戲劇學校,旁聽幾門課叫充電。你要充電,到處可以充電嘛,因為這個能源,最大的能源就是道,道是無限的能源。所以一個人要充電的話,不要到任何地方去,回到自己的內心,回到內心深處,能夠把外在的一些化解掉,體會到什麼叫道,這就是充電。你沒有這樣的一種自我的訓練跟理解,你那個到處全世界跑着去充電,也沒有用。我們現在要問,人家釋迦牟尼,他去哪裡充電?他覺悟之後就開始傳佛教。他有一個習慣,每年三個月,在印度是雨季,下雨,一下雨下好久,我們看過電影吧?《亞歷山大大帝》。他的軍隊再怎麼強,到了印度就走不動了。為什麼?碰到雨季。你這個數十萬大軍都動彈不得,每天下雨,你看着下雨毫無辦法,你要打仗也找不到敵人,大家都避雨去了。怎麼辦呢?所以釋迦牟尼,他每年三個月雨季的時候,就退下來,跟我們放暑假一樣,我們放完暑假之後,比以前更累了,他這三個月之後就是充電。為什麼?沉思,冥想。你能夠靜下來沉思冥想,裏面就發出電了。眾生皆有佛性,你本身就可以掌握到更深刻的智慧。然後每天有三次吃飯的時間呢?退出離開人群充電,讓自己休息。這休息絕不是說我要打坐練氣,以便於講課更有力量,不是的,它是真的回到生命的根源。真正的修行,就是你很短的時間,就可以讓自己靜下來,靜下來這後,好象覺得生命又回到圓滿。當你出去的時候呢?它不是只是發散而已,它是為,它是無心而為,一樣的。所以從靜的這個觀念呢?就代表你能夠安靜、平靜到寧靜,這是一個修行的方法。為什麼放假?為什麼修行?放假休閑的時候就要讓自己能夠靜下來。我們有時候看到很多人,放假休閑的時候比以前更忙,比上課上班更忙,更累。所以星期一最辛苦,就是憂鬱的星期一,Blue Monday.為什麼憂鬱呢?因為放假放太累了,你沒有掌握到靜這個字。

   第二個叫做慶,慶祝的慶。活在世界上快樂嗎?快樂本身就跟那個慶典,中秋節了,端午節了,或說是春節,這種慶典結合在一起。慶典有兩種,一種是自然的。像剛剛講中秋節這些,春節,是自然的,配合自然界的變化。一種是人文的,人文的就像國慶了這些,或是一個社區的一個慶祝。一般人就是什麼?結婚典禮了這些,周年慶這些,這都是慶祝。人活在世界上呢?會自己找許多理由來慶祝。因為活着太辛苦了,生活太單調了。你一碰到這個慶祝的日子,就好象它變成核心,其他的時間是為他而轉的。我們說,每年就等着中秋節一家人團圓,或是春節如何如何,好象你別的時候都在等待,等待,到那一天出現的時候呢?大家一起來感受生命的喜悅。活着很辛苦,如果你不能夠發明慶典,那活着只不過是不斷重複而乏味。過去的生命有什麼意思呢?所以每一個文化裏面,都會自己有它的慶典,這個慶典不管怎麼來的,都跟你休閑的時候配合。一旦在慶典裏面的時候呢?完全排除你日常工作的身份,角色,你的地位,你的階級,財富這些,完全排除。在慶典裏面,譬如說我們現在比較熟悉的畫面,在西班牙,每年都有什麼?追牛的一個日子。全村的人,大家跟牛擠在一起,都會有十幾個人受傷,受傷的人也好象很光榮,哎呀!被牛踩到,大家追着牛跑。那這引起人幹什麼呢?他們這樣追牛跑的時候,誰管誰有多少錢呢?牛衝過去的時候,會想這是有錢人,我可不能碰?牛才不管這些呢。一旦回到慶典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是大自然的兒女,都回到最原始的情況。在那個時候呢?你把這個社會所加給你的外衣,夾克,統統去掉,純粹只就你是一個人,不管老少,不管男女,大家都在裏面奔跑。西方有一些,像嘉年華會這些,或是說所謂的原居民,有很多豐年祭這些,在那個時候就是要慶典,那種慶典,使你回到生命的原來的情況。因為人活在世界上,他的壓力有一半以上來自於這個社會性的包裝。見到誰,這個人是老師嗎?我要禮貌一點。這是老闆嗎?我要客氣一點。你看,其實人跟人相處,在這個宇宙裏面都是過客,誰是歸人呢?每一個人都是經過而已,你暫時在這裡做這個事,如此而已。所以,人跟人之間如果太多社會性的包裝的話,他不可能有真的歡樂。所以真正的歡樂來自於慶典,你要讓休閑的時候感覺到歡欣鼓舞的慶典。所以慶典呢?保存最好的是什麼?說實在的,是宗教,但是信仰宗教需要的機緣。你不能說,我為了這個就信仰宗教,信仰宗教很不容易的,它需要特殊的機緣,機緣成熟你就願意相信了,機緣不成熟跟你講得再好也沒有用。有時候一時衝動就信了,信了之後又後悔了,這種事情常常發生。有時候我們要跟很多朋友來往,我因為常常在社會教書,認識很多朋友,年紀也不小了,他們有時候有困擾的時候跑來找我,我實在是很抱歉。因為我就學一點哲學,只能說,你去念書,然後我幫不上你別的忙,我不能隨便給別人出注意。到最後我說,你真的需要幫忙,你看看你信什麼宗教比較好吧?你信一個宗教,宗教裏面就有一整套訓練有素的專業的僧侶,他來給你提供服務,他本來就是要幫助別人。結果我就碰到一個年輕人,他有很多的困擾,精神官能症這些。我每次跟他講,講完畢之後沒辦法,我就說,你去信仰宗教吧。他說,我已經信了五個了。信仰宗教你信五個就不對了?信一個,就已經要讓你全心全意全力去實踐它的教義。你信了五個,你怎麼可能專心呢?所以,像這個就是沒有了解宗教的特色。宗教這個字,英文叫做Religion,這個字的字源是拉丁文。代表什麼?捆綁,把你捆綁起來。因為人活在世界上,有個特色,叫做分散,越活越分散,每天注意力太多了,集中不了,就分散了。一天的時間分散在許多事情上,自己就到處跑來跑去,又是時間,又是空間,生命就空掉了,瓦解了。宗教要你捆起來,一到禮拜天,捆起來,然後又分散了;一到禮拜天,再捆起來,這個是宗教的作用。當然別的宗教可以說,我們不一樣,我們宗教是不同的,這個都無所謂,它至少叫你擺脫日常生活的考慮。因為人生的現實的考慮,它跟宗教背道而馳。所有的宗教,它的焦點,一定放在死亡這一點上。你死亡這一點如果掌握住的話,活在世界上的得失成敗根本不重要。往往是你在世界上越失敗的人,精神有時候越豐富。為什麼?你在人間沒有依靠了,就開發心靈了。是不是?你人間太多樂趣的話,就不容易專註,就在這個樂趣裏面浮浮沉沉,到最後不知不覺,生命就慢慢消耗掉了。所以這些都是慶,宗教裏面也有慶典,沒有任何一個宗教,是沒有豐富的慶典的,它的慶典有時候配合儀式,後面就有神話。所以你參加的時候,就會感覺到生命,不但只有這個世界,還有神的世界,有某些具體的故事對照起來,就覺得生命變成立體的,甚至於變成非常的豐富多采多層次的,都出現了,這叫做慶,慶典,慶祝。

   第三個叫做全,全比較容易了解。因為人的生命分散了,你工作的時候只是一種工具價值,我只扮演某一種工作的能力。那什麼叫全呢?我是完整的人。所以,為什麼很多人在年輕的時候,會喜歡馬克思主義?因為馬克思他本身有他理想的色彩。他描寫一種人的生活,你看了就會覺得很羨慕。他說,最理想的情況,就是一個人早上想當獵人就可以打獵,下午想當詩人就可以寫詩。晚上呢?想當音樂家,就可能演奏音樂。有這種事嗎?這是幻想。他認為這樣很好。代表什麼?人的生命,我可以打獵,我可以寫詩,我可以演奏音樂,我也可以當旅遊者,我也可以當探險家,我是每一樣東西,我都要。其實人本來就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馬克思把這一點說得讓人嚮往,他提供一個理想國。為什麼?因為他是猶太人。猶太人生下來就是註定要看透人間許多問題的,生下來就是註定,要提供一個理想國,讓你現在去嚮往的。只是那個理想國如果說沒有講得清楚,講得好的話呢?你中間的手段,恐怕就會有它的特色,恐怕會有它的困難。所以就這一點來說的話,他年輕的時候是標準的人文主義,希望人的生命不要分裂了,不要只成為一個工具,希望生命再恢復完整。完整的生命當然是包括各方面的,又能夠賽跑,又能夠運動,又能夠念書,又能夠寫詩,又能夠沉思冥想,又能夠有創造發明,這不是很理想?哪一個人不希望能夠有這樣全面的發展呢?但是,哪一個人又不是被限制在某一個小小的行業裏面動彈不得?所以你休閑的時候,你就要讓自己恢復完整,有一個完整的生命,這叫做靜,叫做慶,叫做全。

   莊子說,水靜猶明,而況精神。水靜下來尚且很明亮,可能照見任何東西,何況是精神呢?什麼叫精神?精神就是我們一再強調的,它從身到心,身如槁木,心如死灰,也就是經過心齋的訓練過程,這個時候展現出精神。精神不是本來就在那邊,精神是一個等待被開發的潛能,它跟心結合在一起,因為它必須有一種自覺能力。我們的心平常只是對外分辨,對內有自我,甚至有心機,勾心鬥角。但是,你把這些對外的慾望,產生的慾望,對內產生的自我的執著,以及跟別人勾心鬥角,全部去掉的話呢?那個心就出現精神的狀態了。到達什麼情況呢?跟別人全部合成一體。這個心就變成靈台,靈府,變成精神。那這個心變成精神的話,最好的描述就是,把它當作鏡子。他說,鏡子,用四個字,不將不迎,不送別人走,也不迎接別人來。一面鏡子在那邊,不能說,我喜歡看到俊男美女,俊男美女都來,長得丑的我都不照,那不行,那不叫鏡子了。所以鏡子在那邊很客觀,任何東西來,蒼蠅飛過去,它就把它照出來。鏡子本身沒有任何立場,沒有任何成見,沒有要跟不要,它不送別人走,也不迎接別人,它只反應,而不留存任何東西,不會說,這面鏡子很喜歡你,你走的時候,鏡子上面的像照很久。古時候說實在的,不能想像這個情況,現在可以,現在的人講究這個能量。譬如說我現在坐在這裡,我如果離開的話,你用高科技的這種儀器,可以照見我的能量在這裡還存在。不然我們做一個實驗看看,真的可以,我在這邊坐了一天,我現在離開了,你一照到這邊,還有個能量在這邊。以前人有時候看的比較明白,眼睛一看,就以為是什麼鬼魂這些,其實不是,它某種能量還在。因為你經過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磁場本來就因為你而改變了,那你離開久了之後呢?它慢慢就沒有了。它不是沒有了,而是別的力量又進來了,蚊子蒼蠅飛來飛去,它們也有磁場,只是不見得有我們人類的這麼強的一種作用而已。

  所以呢?這樣的一種心,他說,至人,用心若鏡,四個字。至人,就是最高境界的人,用心若鏡,請問?你怎麼使用你的心呢?他用心若鏡,把自己的心當鏡子一樣。後面有什麼效果?他能夠承受萬物的變化,而沒有任何損傷。這個鏡子,既不歡迎誰,也不送走誰,它只是反應出來,而不去保留任何東西,它能夠承受一切的變化,而沒有任何損傷。我們不就是像這鏡子一樣嗎?所以莊子裏面描寫到至人的時候,用很多話,我們簡直看不懂,叫做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有這種事嗎?洪水來了,洪水滔天,到天那麼高了,但是,他淹不死。他是游泳高手嗎?旱災來了,金石流,土山焦,六個字,你能想像嗎?金,代表鐵礦這些;石,石頭都溶化了,火山焦了,山上起的火都燒焦了,他不熱。你說,這結冰了,他不冷?火燒了,他不熱?然後,我念莊子,常常會想到一句話,疾雷破山風震海而不驚。你前面那七個字,想想看,疾雷破山風震海,那個場面,真是壯觀。中文在莊子手上,達到最高的境界了。你說,你看了後面誰寫的文章能比得上莊子?疾雷破山風震海。疾雷,就是很疾的雷,把山都給劈開了。大的風呢?把這海都振動起來了。疾雷破山風震海而不驚,他根本就不會害怕。我們常常講修養,什麼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糜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我面不改色,眼睛都不轉一下,代表什麼?有定力,處變不驚。這種描寫在莊子裏面,描寫至人,描寫神人的時候,經常在用。代表什麼?他真的可以做到這種情況嗎?沒有這種人。哪裡有說金石都融化了,土山都燒焦了,他不熱?他還是很涼快?有這種人嗎?他講的不是人的實際的身體,他講的是人的精神的狀態。你如果學會這些的話,有什麼好處呢?我們講具體一點,有什麼好處。

   在希臘時代有一派,叫做伊壁鳩魯斯,另外一派,叫做斯托亞學派,他們都是在亞里士多德後面的發展。換句話說,希臘三大哲學家之後,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後面發展出的這些學派,他們很強調某種修行。什麼修行呢?就是,我盡量把外面的一些忽略,忽略,忽略,完全不在意,這一點跟莊子的第一步是一樣的,從重外輕內到達重內輕外。他甚至講一句什麼話呢?他說,即使我被綁在這個木頭架上拷打,我也覺得很快樂。我說這不是瘋了嗎?他為什麼會這樣做呢?就是我覺得我心裏想,他打的不是我的身體,就靠這個。我們都知道,一旦打得皮開肉綻,要恢復要好久。他打的時候,你盡量打吧,反正打的不是我的身體,他用意念轉移注意力,讓自己的身體的痛苦不讓心裏面覺得害怕,人最害怕的有時候不是真的受苦,而是想像中的受苦。有一部電影就演得很生動,他在一個人背上劃,拿這個什麼?刀柄劃一下,然後旁邊裝個水桶,開水龍頭,一滴一滴,你的血開始流了,你趕快講真話吧,你不講真話,血流光你就死了。那個人在面對前面,看不到後面發生什麼事,被他這麼樣背上用刀柄劃一下,再聽到水龍頭一滴一滴,滴下來。真的死掉了,嚇死了,他覺得自己的血真的跟那個水一樣在滴,在流走了。他其實根本沒事,別人是跟他說想像中你在如何如何,這就是催眠嘛。對不對?你看催眠術,我們跟你說,你現在當指揮家,你趕快來指揮,你催眠之後,真的起來指揮了,還有模有樣的。對莊子來說,都是小兒科,沒問題。你看他描寫的真人,神人,至人,比那個高明多少倍。所以在西方的哲學,他也到這一步,他說,你可以透過想像,讓自己的身體所受的苦跟樂,完全不影響內心的一種自己的一種意識狀態。所以心的能量,絕對可以超越身體的範圍,所以有時候你看到現在的醫學叫做身心醫學,把身跟心結合在一起。兩個人同樣不小心不幸罹患了Cancer,癌症,也可以念炎症了。好了,一個人他心裏面很快樂,很樂觀,他就比另外一個悲觀的人活得久。為什麼?身心的關係。另外一個人悲觀,他的心裏面,放棄了求生意志,病情就加重了。另外一個人呢?這個人很樂觀,他的心產生的能量,使他身體,更容易承受病痛的折磨。當然這是一般性了,你不能說,既然這樣的話,我們以後對所有的癌症病患,都還開始加強心理建設,讓他每天唱一些積極正面的歌,人生充滿太陽希望如何如何,這個能不能有效,我不知道。但是因為這個,你從外面來給他打氣是不夠的,他自己不能覺悟的話,你外面的人再怎麼鼓勵他,都沒有用。他自己能夠覺悟的話,等於他的心,就有一個轉變的可能,展現出某種精神,使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絕。所以我們說,像這個至人用心若鏡,這是一步。

   另外一步呢?莊子直接說精神了。我們看這邊,特別提到,精神生於道。我一直強調這句話,因為這一句話在莊子裏面,不是在《內篇》裏面說的,他在後面《外篇》、《雜篇》裏面強調的。精神生於道,代表精神不會自己出現,如果沒有道的話,精神根本不可能自己出現。為什麼?因為人的生命有生有死,一句話講完。,你說你這個很偉大嗎?在那個戰國時代的亂世,我們以前提過,自殺的事情很多,生命根本不值得留念。死亡呢?殺人呢?一旦打仗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屍體,像亂麻一樣。這是莊子的話,百姓以國事而死者,像亂麻一樣,漫山遍野都是。那我現在問,一大堆人都犧牲了,這些人能有什麼精神嗎?你要問這個問題呀。他們這樣的遭遇我們也可能碰上,那我們的精神呢?所以精神生於道,意思就是說,如果沒有道的話呢?一個人活在世界上,他跟其他生物沒有什麼差別。我們現在看,人跟生物有什麼差別?他是有差別,差別在於人有心,他可以認知,差別就在這裡。動物它也可以認知,但是它的認知叫做直接意識,直接意識周圍的情況對他是否有利還是有害,他可以採取本能的回應,讓自己活得久一點。但是,人的生命跟他不一樣,有什麼意識呢?反省意識。所以在這裡我們提過,意識有兩種,第一種,直接意識。冷了,熱了,敵人來了,野獸來了,就是比我更大的野獸來了,或者食物來了,一隻小羊跑來了,這是直接意識。他不可能想,今天抓一隻羊,為了怕明天抓不到,今天多抓一隻吧,不會。抓到之後最好弄個冰箱存起來,那我這隻獅子就不用每天抓羊了,沒有這種獅子,這種獅子一定是人假裝的,那麼好了,那人呢?人就是不一樣,人就是可以認知,可以思考,前因後果構成一種思維的邏輯,知道說怎麼樣做是合理的,因為它可以達到合理的效果。所以人跟動物本來就不一樣,這在莊子裏面叫做什麼呢?以其知求其心,以其心求其常心,三句話,三個概念。從知到心,我能夠認知,但是我要回到心,心是認知的主宰,我能夠有這個心,我就要知道常心。什麼叫常心呢?人人都有的心叫做常心,普遍的心。所以一樣的情況嘛,我因為認知而了解,我有我一個認知的主體叫做心,我因為知道我的心,我也知道別人有心,別人都有心,跟我的心一樣,就可以相通。這不是到精神的層次嗎?叫做精神可以,靈性可以相通,打成一片。那一旦我到這個常心的層面的話,就是再是我的心,是普遍的心,那只有跟道結合才可能。道是整體,你從整體來看的時候,所有的一切,一就是一切,一切就是一,它是這樣的一種境界。那這個精神一旦出現了,從道這邊展現出來的話呢?會有什麼效果呢?我們講精神生於道,相對的。我們要怎麼準備自己呢?心齋啊,修鍊心齋,唯道集虛,道只有在虛的情況之下,心裏面完全空虛了,道才會展現出來,這是相輔相成的對照,兩句話一起看,道只有在心裏面空虛的時候才會展現。第二句,精神生於道。所以你關鍵就在於你這個人的修鍊,你能不能做到心齋,能不能坐忘,把自我的執著化解。可以的話呢?你心裏面就自然展現出精神,這個精神就來自於道。等於是這個道,它本來就存在,但是你不一定看得到。當你能夠看得到,能夠理解,能夠覺悟這個道的時候,代表你修行到一個情況,心裏面完全虛了。虛的時候呢?它就變成一個平台,叫做靈台,變成一個倉庫,叫做靈府,這個時候出現精神。當然,這一部分是不容易非常具體的舉例說明的,因為它確實是一種修行的一種境界,需要體會,只可意會,難以言傳。莊子也說過,這個道確實很難講得清楚,他說,這個道這麼好,爸爸不能給兒子,大臣不能給國君,如果道可以隨便給的話呢?那誰不希望能夠分給自己最親近的這些家人朋友呢?讓每一個人都悟道。我就能悟道,給你一個,給你一個,這個道如果是跟買錄相帶一樣,多好!幾千塊買一個,我悟道了,不可能的。你可能把整個錄相帶統統看完畢,還沒悟道;你也可能不看錄相帶你就悟道了,都可能的。

   我們看一下,莊子怎麼描寫精神的,我們講了半天,一定要以原文做根據。他在他的《刻意篇》,我們常常說不要刻意做任何事,他就在《刻意篇》寫一段,第十五篇。人的精神有什麼神奇呢?他說,精神四通八達,無所不至,上接於天,下接於地,化育萬物,不見跡象,就講精神。就是你一旦精神展現出來的時候說,太了不起了,上到天,下到地,四通八達,無所不在,這叫做精神。然後它的功用是什麼?是與上帝是一樣的。莊子裏面也提到帝。帝,跟上帝是一樣的。為什麼我們翻譯成上帝呢?因為你光講帝的話,不太夠。我們就說一下這個概念吧。古代中國,在夏朝,在商朝的時候呢?他們相信上帝,本來只叫一個字,叫帝。後來人王,人間的帝王,我們叫做天子,天子後來死了之後,他的後代為了推崇自己的祖先,也把他稱帝。因為大家都知道帝最高,我們在祭拜帝,上帝的帝。後來呢?我的父親過世了,他是天子,我要用祭拜的方式,說他也是帝。如果人間的王也稱帝的話呢?本來那個帝,叫只好叫做Up grade,升等了,就變上帝,就那麼簡單。因為你聽到一個詞叫上帝,就知道一定有下帝,上下。你沒有下面帝,你怎麼會有上面那個帝呢?所以我們看這個詞啊,稱作上帝,代表底下一定也有帝,那帝就是本來的天子變成的帝,天子活着的時候,以前不能稱帝的。我們說什麼三皇五帝,那是後面的想法,原來不能隨便稱帝的,因為帝最高。那你一旦把這個天子死了之後稱帝的話呢?那原來的帝就變上帝了,從這邊來的。所以我們翻譯的時候翻上帝,不是受西方影響。西方人說上帝,用來翻譯GOD,大寫的GOD.其實他們也知道,那個翻譯不是很恰當。因為真正的GOD是什麼?上帝叫做God on high,在最高那個上帝,真正的上帝是沒有名字的,所以後來就給他取一個名字,非取不可是吧?叫做上帝的頭Godhead.你說有這種字嗎?GOD後面加一個頭,Godhead,這才真的是GOD。一般的GOD就是你說的,那個好象言語上隨便說的,西方的了解跟道家實在是很接近。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代表道有兩種,一種是可以用言語說的道,另外一種是永恆的道,用言語不能說的。西方也一樣啊,你到處談GOD,談神,談了半天,他說,那個神不是真的神,真正的神是神的頭,叫做Godhead,這跟老子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嗎?其實人的思想是,運作模式是類似的,你所掌握的那個帝,他應該是超越人類的言語之外的一個帝。因為人的語言所能表達的是相對的,相對我們的經驗,才能成為概念,上帝絕不在我們的經驗之內,所以真正的上帝,他是不可說的。那好,我們就看一下,人的精神,他的作用跟上帝一樣,純粹樸素的道,只有精神可以保守住它,保守住它而不喪失,就會使精神變得專一,專一就能與真實相同,然後合乎自然的規則。翻來複去,這樣一段話描寫精神,碰到道,碰到自然,碰到專一這些,都講的是精神。

  那我們就簡單分析一下,為什麼這裏面提到自然呢?我們常常講,真正的哲學必須是一個架構,叫做二加一。什麼叫二加一呢?前面那個二,是自然界跟人類,變成二。自然界跟人類有一樣有不一樣,一樣的是什麼?一樣的是,自然好大,人類好小。而人類的身體,有形可見的身體,也充滿變化的,它屬於自然。譬如說,肚子餓了,想吃;累了,想睡,這跟其他動物完全一樣,這叫做人屬於自然的部分。在西方來說叫做實然,實際的實,實是真實的樣子。但是人作為人的話呢?有一種思考能力可以自由選擇,叫做應然。應然就是我應該怎麼做呢?宇宙萬物只有人類有這個問題,只有人類有應該怎麼做的問題,其他生物沒有。其他生物是什麼就是什麼,它可以預測,講完了,所以生物都可以預測。可以預測代表什麼?它有一個規則。有規則,就代表它是可以觀測的,自然的就是必然的,它不可能有例外的,如果有例外的話,就是發瘋了。這個也不一定,有的狗是變成瘋狗,那怎麼辦呢?那我們就用,瘋狗也有瘋狗的規則,它也是一種可以理解的規則,但只有人類不一樣。一個人,高貴的時候,像天使一樣,卑賤的時候,比野獸還可怕。看到沒有?這種話我們常常聽到。像尼采就說得很清楚,人只是懸掛在深淵上的繩索。代表什麼?人還沒有完成,人只是繩索,要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在這一頭是一個人,還沒有完成的,在那一頭才是超人。超人是什麼?不是那個什麼反穿內褲,弄一個S的,那個叫超人,不是的。超人是什麼?超人是走過去的人。從德文來說的話是Uebermensc,走過去的人。每一個人活在世界上,都有身心的能量,你要經過某種檢驗才能走過去,走過去才能成為超人。但是尼採的標準太高了,他自己最後都發瘋了。他以什麼做超人的標準呢?兩個人結合。一個叫做拿破崙,一個叫做歌德。你去哪裡找這種人?文如歌德?武如拿破崙?這樣叫超人?那每一個人看到都說,那還有什麼希望?尼采自己也做不到。但是尼采提到超人是為什麼?他是一個標準的哲學家,他要理解,他只看到二,他不願意承認後面那個一。尼采說過一句話,他說,超人是大地的意義。這一句話怎麼解釋?什麼叫做大地的意義?大地代表地球,代表人類。請問,地球跟人類有意義嗎?什麼意思?能不能被理解?意義兩個字,一定不能離開理解。如果沒有人類具有理性,沒有這種理解的能力,這個世界上,從古到今,沒有意義的問題,只有存在的問題。你活着嗎?還是你死了?不要問為什麼活着,死是怎麼回事,沒有這種問題。所以,意義跟理解合在一起,我們就要問了,如果沒有超人的話呢?宇宙有意義嗎?就是說,宇宙可以被理解嗎?不能。所以尼采說,超人是大地的意義。那你怎麼把尼采轉過來?因為很多人喜歡把尼采跟莊子對比,也有他的樂趣。在對比的時候,你看到什麼?你看到的是說,如果你不能夠讓人的生命經過某種考驗,展現超人的層面的話,那你這一切的生活都談不上有什麼意義了,就是無法去理解這種人類生活是為了什麼。當然尼採的話,可以演變成為非常嚴肅的一種對人類生命的價值的思考。

   尼采說過什麼話?他說,我們芸芸眾生的存在,就是為了讓天才可以出現,這一句話就有問題了。什麼問題?原來我們這些人努力了半天,過了幾十年幾百年,最後出現一個天才。如果沒有那個天才的話,我們這幾十年,幾百年,都是白活了。我們叫做芸芸眾生,好象草一樣的,芸芸眾生。天才一出來之後呢?天才使得我們這個部落,這個族群,這個國家,有意義了。你看所有的比賽,所有的競賽,一旦那個冠軍出現了,是我們自己國家的人的話,我們就舉國歡騰,好象我們國家就是為了這一剎那,讓這個人出來。不管他是運動的,諾貝爾獎的,還是其他項目的,他一旦出來的話,就覺得說,你看,這個天才就是我們這些歷代祖先,芸芸眾生,當作泥土作為養分,就讓這個天才出現。這個天才出現之後,才使得我們這些人的意義被肯定了,生存被理解了。所以尼採為什麼受到很多批判?因為他把焦點只放在那個最後的結果上。如果沒有那個目的,沒有那個結果,你前面的過程根本不能被理解,就是沒有意義。那這樣一來的話,人類生命不是就很可悲嗎?大多數人都是扮演土壤,肥料的角色?超人出來之後,開出一朵花了。所以念尼采念到最後,就覺得這個人太驕傲了,他沒有把一般人,當作一個正常的人來對待,但是,你不能怪尼采啊,尼采可以說,你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超人,只是你自己放棄這個權利,他要喚醒大家。所以尼采是唯一的一位哲學家,死於1900年。但是隔了一百多年之後,到現在還是栩栩如生,就是尼采。我們現在講後現代社會,只有尼采能夠經得起這個檢驗,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上帝死了,就是要重新界定一切道德價值,這個,多大的魄力呀!所以你念了尼採的書之後呢?真是要奮然振興。說我這個生命要成為超人,我要自己負責,超人是大地的意義。那你現在用莊子的話來說,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如果只有身跟心的活動,沒有到展現出精神的話,他這一生根本白活了。知道這意思嗎?這跟尼采說的,不是一樣的意思嗎?你不要管整個大地。我們不喜歡尼采那種特色,叫做貴族心態,尼采就喜歡講貴族道德,他說一般人都是奴隸道德。什麼叫奴隸道德呢?反正我就是逆來順受做好事,就是好人了。這種完全順從社會的標準,叫做奴隸道德。他所謂的貴族道德呢?就是我自己做主人,是我自己要做的,從被動變成主動。所以他講精神有三變的時候,一定要從駱駝變成獅子,再變成嬰兒,重新開始。但是我們生下來不是嬰兒嗎?那個不算。一定要你成長之後,又回到嬰兒的心態,代表經過駱駝的被動,獅子的主動,重新開始新的生命,這是尼采精神有三種變化。那麼在莊子裏面提到什麼?提到了精神了。同樣的,所以一個人的生命經過他整個一生,如果沒有努力讓身跟心的活動,經過某種修鍊,展現出精神的話呢?他這一生完全不可理解。也就是說,這一生沒有意義,多他一個少他一個沒有差別,他真的是芸芸眾生。但是,如果你經過某種修鍊,像莊子說的,最後展現出精神來的話呢?當下那一剎那,精神生於道,跟道結合,整個生命豁然開朗,四通八達,上及於天,下及於地,所有的一切結合在一起,那個生命叫做真正的逍遙的開始。你沒有經過這樣的修鍊,你說你逍遙,怎麼逍遙?只能想像而已。所以莊子這個思想的境界是偉大的,比西方任何哲學家,從柏拉圖一直到尼采,到海德格爾,你要去對照的話,就會發現,莊子真是一個天才。

   我西方哲學念得越多,再看莊子的東西,真是了不起。我們常常談到四個字,未始有物。不就是這樣子嗎?他說,古人的智慧,最高的,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連續三個矣。至矣,就是最高的;盡矣,到窮盡了;不可以加矣,不能超過它了。那我們都很興奮,聽到莊子這樣的稱讚,當然想知道答案是什麼。什麼是古人最高的智慧?講了半天,就是了解四個字,未始有物,從來不曾有東西存在過。一聽,就昏了,這什麼東西呢?什麼叫做了解從來不曾有萬物存在過呢?難道我們現在看到的萬物是假的嗎?他是告訴你,從永恆來看的話,萬物哪裡有存在?在幾年之前沒有它,幾年之後沒有它,在這之前和這之後,它根本就是虛無。那我們就要問了,為什麼是虛無?它一定要存在着片刻呢?它這個片刻由誰來保障呢?從這邊就可以推出來莊子,最後所要說的,所謂的密契主義。所以莊子說,最高的智慧就是覺悟,沒有東西存在。西方哲學也是問一樣的問題,西方兩千多年的哲學,反反覆復一再問的問題就是,為什麼是有而不是無呢?用英文講大概比較生動了,Who is there something rather than nothing?為什麼是something?而不是nothing?nothing就是虛無,虛無比較合理。因為本來以前沒有你,以後也沒有你,你是虛無,這很合理,虛無不需要解釋,因為根本就沒有東西存在,你解釋什麼呢?但是問題是,為什麼是有而不是無呢?為什麼是something?你看到有山有海,為什麼是這個呢?因為這個東西本身在變化之中,很久以前沒有它們,很久以後也沒有它們,但它們現在存在,這個需要解釋。就是為什麼是有而不是無?這個有就需要我解釋了,這就是哲學。哲學就是愛好智慧,它的智慧針對的不是日常生活的小技藝,小聰明,它針對的是,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呢?哲學起源於驚訝,讓別人Wonder,感覺到Wonder,意義就在這裡。你看,西方哲學兩千多年談的問題,為什麼是有而不是無?就比較合理。莊子不是說了嗎?古人智慧最高了。因為他們知道,根本就沒有東西存在,所以莊子一個人,就可以對付你西方一系列的哲學家。我們這樣講也沒什麼誇張,因為莊子本來就是其學無所不窺嘛,把儒家、墨家的精華掌握住,缺點指出來,把道家老子的思想掌握住,再加以發揮。至於說名家,你看,名家最厲害的兩大高手,惠施和公孫龍,在莊子裏面有什麼樣的表現呢?先說惠施。楚國有一個人,可以在鼻尖上點一點灰,薄得像蒼蠅的翅膀,然後找一個工匠,用斧頭揮舞起來,輪轉生風,一斧頭砍下去,把灰砍掉,鼻子完全沒有損傷,這個人站着面不改色。這兩個人真是絕配呀,一個是高手可以把灰砍掉,一個是面不改色,換了我們,嚇也嚇死了。是不是?所以這兩個要配合得正好,才能叫做表演。所以宋元君又來了,第三度出現了。宋元君就把這個工匠找來說,表演給寡人看,聽說你有這種絕招,可以把別人鼻尖上的灰砍掉,而不傷害到他的鼻子。結果這個工匠說,我確實有這種本事,但是能夠鼻尖點灰,讓我來練習的這個人死了。這個人是誰呢?惠施。他經過惠施的墳墓,就說這段話給學生聽。他說,自從先生死後,我就沒有人可以鼻子點灰讓我表演了。為什麼呢?因為別人鼻子點灰讓我表演,他自己臉色發白,都嚇昏了。只有惠施,臉不紅,氣不喘,莊子,你砍我的鼻子吧,他對莊子很有信心。你看,好好一個名家的領袖,在莊子的眼中是一個道具,點了灰不要動,我來表演,這樣的人當宰相,莊子當什麼?是不是?當神。就是惠施。那公孫龍呢?也是一個高手,這兩個人是名家的代表,惠施公孫龍。莊子裏面有一段講到公孫龍,用怎麼樣去描寫他呢?坎井之蛙。就是一個很小的水井裏面有一隻青蛙,以為自己在這個水裏面當王,真是得意得不得了。看到東海來的大鱉,大的海鱉。就跟它說,哎呀!太好了,你到我的水井裏面玩一下吧。海鱉左腳一踩進去就卡住了,就說,算了,算了,不要跟你去水井裏面了。我告訴東海的情況,十年旱災,水沒有降低;十年水災,水沒有升高。一看就是幾千里,一深就是幾千尺,這才是東海的快樂,這個青蛙聽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它無法想像這麼高的境界。接着就說一個壽陵餘子,壽陵地區的年輕人到邯鄲去學走路。因為他總覺得邯鄲那個地方走路比較瀟洒。結果呢?學了半天沒學會,又忘記自己原來怎麼樣走路,只好爬着回家。用這樣的故事來描寫一個學派的領袖,叫做公孫龍。所以我們千萬不要以為說,先秦有六大學派,什麼儒家,墨家,道家,法家,名家,陰陽家,好象是六大山頭,華山派什麼的,崆峒派分庭抗禮,沒那回事。莊子一個人出來,各大派都懶得跟他說話了,反正你莊子出來你說的就算。道家,你跟他說什麼?所以名家兩個代表在莊子眼中,就是好玩的小朋友而已,而我們一般人連這些小朋友恐怕都比不上。所以學道家學到這個地方,就要知道他以心合道,就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有的潛能,能不能做,如何做,做到之後是什麼情況,真的需要個人的體會。所以這一節我們就談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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