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的智慧》第38集：整治腐敗（曾仕強）

第18卦：巽下艮上（山風蠱）

上九  _____ 爻辭：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六五  __ __  爻辭：幹父之蠱，用譽。

六四  __ __  爻辭：裕父之蠱，往，見吝。

九三  _____ 爻辭：幹父之蠱，小有悔，無大咎。

九二  _____ 爻辭：干母之蠱，不可貞。

初六  __ __  爻辭：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厲，終吉。

蠱卦卦辭：蠱。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後甲三日。

蠱卦彖辭：蠱，剛上而柔下，巽而止，蠱。蠱，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終則有始，天行也。

蠱卦大象：山下有風，蠱；君子以振民育德。

  現代社會中的腐敗現象，不僅人人痛恨，而且也成為影響社會安定發展的主要弊端。那麼腐敗是不是現代社會特有的現象呢？古老《易經》中的蠱卦告訴我們：腐敗現象自古有之。因為慾望是人類生產、發展、活動的一切動力，但是慾望的誘惑也會導致各種腐敗現象的產生。那麼《易經》中的蠱卦能夠幫助我們防治現代社會中的各種腐敗現象嗎？

   我們把隨卦顛倒過來，它就成為蠱卦，隨卦跟蠱卦這兩個相綜，就告訴我們：隨順、隨和、隨機應變，它後面會有很多亂象。我們看蠱字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蠱？就是器皿當中生蟲。器皿怎麼會生蟲呢？就是器皿上面有食物，食物腐敗以後它就會生蟲。食物腐敗你吃了就會中毒。那你要怎麼樣？要把它清除掉，然後你才可以裝新的東西。這樣的狀況就叫做蠱。你看那蟲剛生出來的時候可能只有一條，可是很快就幾十條出來了。所以蠱的意思就是說，你把各式各樣的毒蟲，把它裝在一個罐子裡面，然後把罐子封密了，封密了以後，裡面的蟲它沒有東西吃，它只有自相殘害，然後你吃我，我吃你，吃到最後只剩下一隻蟲，那隻蟲是百毒之蟲，它是厲害無比的。我們也是從這裡歸納出來，才稱這個卦叫做蠱卦。剛開始只是一條蟲，但是慢慢的，它會形成那個勢力很龐大。社會風氣也是一樣，剛剛開始變壞，你不加防治，後來嚴重了誰都都沒有辦法。我們今天所講的腐敗、蠱惑、生病、敗壞風氣，這些東西都叫做蠱。但是我們如果看看它的卦辭，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蠱卦卦辭：蠱，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後甲三日。蠱，元亨。蠱：怎麼會元亨呢？腐敗會元亨嗎？生病會元亨嗎？社會風氣腐敗會元亨嗎？那你就想另外一個角度，說一個人難免會生病，社會難免風氣會變化，事情很可能越來越糟。我們不是常講三句話嗎？人，越來越老；事情，越來越糟；東西，越來越舊。這也是理所當然，事所必然的。意思告訴我們說：腐敗是難免的，你只要及時加以有效的整治。那你也是大亨通了。可見《易經》給我們的是鼓勵多於指責。它給我們的是比較積極的一些想法，而避免把消極的觀念，始終放在腦海裡面。

   《易經》的智慧在於，根據自然現象的規律來分析社會現象的發生和發展。蠱卦的上卦為艮，代表山；下卦為巽，代表風。正如《大象傳》所說：山下有風，蠱。君子以振民育德。那麼我們應該如何從卦象上理解蠱卦的含義呢？山下有風的自然現象，又隱藏著怎樣的危機呢？

   一、山下有風的危機

   蠱卦彖辭：蠱，剛上而柔下，巽而止，蠱。蠱，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終則有始，天行也。巽而止：巽，風。風吹的時候，它碰到山，它就被阻擋了，那個風碰到山的時候，它就從那個山縫裡面鑽，然後就把很多果樹，把它吹得零零落落的，同時也把很多東西吹得很散漫，那就是我們今天所講的敗壞，零亂然後腐化了。所以我們也可以看出來，為什麼我們中國人老講秋後算帳，秋後算帳，跟這個蠱卦是很有關係的。我想一般人看到這個秋風掃落葉的時候，他自然會想把庭院清掃清掃，但是請問，有多少家清掃得乾淨的？你人去掃葉子，你這邊剛掃過去，那邊落葉又下來了。所以，它下面就告訴你：利涉大川。你一定要抱著這種心情：我有很多阻礙，我會碰到很多困難，但是我不能不做。往有事也：面對禍亂，不能逃避。有事我怕事，那就糟糕了。我們中國人是無事我不惹事，但是有事我不怕事，這才是蠱的精神。先甲三日，後甲三日：是告訴我們：你要事前有充分的準備，事後你要合理善後。很多人不是，想做就做，然後雷厲風行，最後做不下去了，然後草草收場，給大家很壞的印象。我們看了蠱卦就應該知道：凡是任何事情，終，則有始。有始有終，它是循環的。所以你看：完了完了。你就知道，新的希望，應該是很快會出現了。所以我們不要怕腐敗，一旦發現腐敗，你要下決心想辦法去整治。我一再提醒當官的人，當生意人送你一百萬的時候，你腦海裡面要有二百萬的數字。因為他沒有那麼傻瓜，他出100萬給你，他自己一定拿100萬回去，甚至拿得更多。所以一旦你出了事情，你去查那家公司的時候，他出帳給你的可能是250萬，你那個時候再喊冤枉啊，沒有用。你事先知道，他給你一點好處，他自己一定留下份，將來這兩份你都要去扛責任，你劃不划得來？人，很多事情，你事先了解，多加防備，把那個路堵死了，對雙方都有好處。你心一軟，門一開，後患無窮。蠱卦小象：山下有風，蠱。君子以振民育德。山下有風：這是自然的現象，但是我們要想到風氣的敗壞，就從那一股風開始。

   《易經》中的蠱卦告訴我們：腐敗是一種必然現象，雖然不必大驚小怪，但也必須嚴加防範。尤其在經濟、文化、生活飛速發展的今天，越來越多的人為物慾的累，在追逐金錢與權力的洪流中疲於奔命，最終卻與幸福擦肩。那麼依循蠱卦的道理，我們又該如何整治腐敗？將不正之風拒之門外呢？

   二、如何處理前後任的關係？

   我們看到蠱卦的爻裡面，它有兩種，一種叫做幹父之蠱，指精神方面的腐化；一種叫做干母之蠱，指物質方面的腐敗。干：就是整治，就是做事情。你看我們從小，爸爸教給我們的，多半是精神方面的提升；而媽媽教給我們的，多半是物質方面的照顧，這非常符合的。初六爻辭：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厲終吉。幹父之蠱，有子。誰來幹父之蠱？兒子。這個父跟子，代表前後的關係。我是新任的人，我一接任，馬上把前一任的東西，統統弄出來，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那你來幹什麼？你來鬧革命的？其實我的朋友裡面，就有那種交接的第一天，那個心情就很重的人，我是原任的人，我現在調升了，新來的人到我辦公廳來，那到底誰坐這裡，誰坐在沙發上？誰坐那裡？你別小看這個細節，如果那個新任的人一來，他就把你趕出去，他就要坐你的位子，你有什麼感覺？如果那箇舊的人，他就堅持我今天還沒有離開，我就是坐這個位子，你只有資格坐沙發椅，那你試試看好了。等他坐這裡的時候，他專門掀你的那種弊端，沒有事他也給你講成有事。交接以後，該做的事情是不是持續下去，該改是不是適當地把它整治，這是先後任的關係要決定的。初六小象：幹父之蠱，意承考也。考：先父的遺志。意承考也，就是說你的動機，你的用意，是要繼承和發揚先父的遺志。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人們常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意思是說新來的官員常常會完全否定前任官員，以顯示自己的能力。而蠱卦初爻告訴我們，聰明的官員要像繼承先父遺志那樣，繼承發揚前任正確的方針政策，才能使工作穩定開展。中國傳統中把過世的父母統稱為考妣，考，指先父；妣，指先母。那麼為何在九二爻辭中，卻沒有妣字出現呢？這樣的編排，又暗含怎樣的玄機呢？

   三、什麼是腐敗的根源？

   九二爻辭：干母之蠱，不可貞。你看初六爻辭，幹父之蠱，有父。九二是干母之蠱。為什麼爻辭，只有在初六它有考，而在九二呢？它沒有妣。是不是表示說：爸爸死了，媽媽還在？這是什麼意思？告訴我們：精神方面很容易譬如昨日死。這個《論語.里仁篇》裡面也講得很清楚：朝聞道，夕死可矣。不是解釋說我早上聽懂了道理，我晚上死也心甘情願，不是這樣子的。而是說我一旦聽懂了道理以後，我就發現我以前是錯的，可是沒有關係。因為以前我是不懂所以才犯錯，現在我懂了，我以前的種種錯誤，譬如昨日一樣的已經死掉了，我現在重新做人。精神方面比較容易改，物質方面它很難改的。你看一個人一旦抽大麻以後你要他改，那是難得不得了；一個人喜歡吃好吃的東西以後，你要他恢復吃平常的家常便飯，他難過得很；一個人天天穿絲綢，很舒服的，很華貴的，你要他回來棉布的，很難。所以人千萬千萬不要養成壞習慣。一旦養成壞習慣，你要改是很痛苦，很為難的。觀念要不斷溝通，我們已經講得很清楚，凡是習慣改不了的人，就是他觀念沒有完全通，因為觀念是行為習慣的驅動力。當你認為要開名車你才有身份的時候，你沒有名車你就很難過，就很丟臉；當你覺得車子都是代步的，什麼車子都可以，就算沒有車，我叫部計程車，叫不到，我走路也可以，安步當車，也是車啊。我們都把走路叫做坐11路，因為11嘛，坐11路。「你怎麼來的？」「坐11路來的。」也很愉快。考，就代表說你只要把觀念弄清楚，那你就無咎了。所以它才會告訴我們：厲終吉。厲，危險。就是你始終老觀念，始終認為這樣才是對的，始終不接受人家的勸告，那你一定是危險的。可是當你一旦悟到了，要改是非常快的，馬上就可以改過來，所以就終吉，最後一定是好的。大家有沒有發現，一個人沒有經過很多的過錯，他是不會成熟的。因此我們對小孩子，開始就要告訴他：「你做錯了沒有關係，哭也沒有用，後悔也沒有用，把責任推給別人更是推不了，你要記取教訓。」我們現在不是，看到小孩做錯了，就罵他，然後就打他，最後他就怕讓你知道。因此很多小孩，就開始養成一種壞習慣，就是掩飾他的過錯。打破玻璃杯了，怎麼辦？媽媽回來一定會罵，趕快把它拿到外面去倒掉，那這個長大以後就糟糕了。那真是糟糕。因為你永遠做不到把所有的證據都湮滅掉，總有一天你丟的地方，也被人家發現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就是你要記住這個過失，然後坦白地承認說是我打破的。反而對你的一生比較好。我想整個蠱卦，它的用意就在告訴我們：犯錯難免，不要後悔，你後悔有什麼用呢？你要面對這種現象，要負起責任，然後你勇敢地去把它改過來，這才是值得我們讚美的。

   古人云《左傳》：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易經》中的蠱卦告訴我們：整治腐敗要從改變觀念入手，那麼是不是觀念改變了，就能杜絕腐敗現象的發生？當整治工作受到阻礙時，我們又該如何應對呢？

   四、為什麼要讓功？

   然後我們就可以進到九二：干母之蠱，不可貞。就是說物質方面的這種腐敗，你不能夠堅持，你不能夠固執，你不能夠說改就改，不能。為什麼？因為那會引起很大很大的抗拒，而最後可能群起而攻之。使你，想整治的人都被拉下來。那你只有一番好心，你達不到你的目的。那也不是蠱卦的精神。我們要知道，精神方面的東西，其實你觀念多溝通，你經常去講，他就很容易改變。因為他不會上癮，物質方面是會上癮的。在物質方面你千萬記住：不可貞。不可貞是怕引起反彈，造成更大的阻力。你這一退卻，那更糟糕，風氣更壞了。所以你只要幾次整治不行的話，你就把整個惡勢力，都把他張揚起來了。後面要改的人就更困難了。因此九二的小象就告訴我們：幹蠱之母，得中道也。得中道也，你一定要剛柔適宜，多從觀念方面著手，只要觀念改過來，他這方面很快就改過來。

   九三爻辭：幹父之蠱，小有悔，無大咎。沒有大咎是沒有大咎，但是稍微有一點讓你後悔的地方。這是什麼意思？就告訴你：你稍微有一點挫折，你稍微受人家一點批評，你千萬記住，你不能放鬆，你要繼續做下去，該堅持的我要堅持，我可以多溝通，但是我不能讓步，你們有意見可以表達，但是我會把道理說給你聽，我不禁止你，但是我把道理說給你聽，這樣會怎麼樣？這樣就會終無咎也。

   六四爻辭：裕父之蠱，往見吝。裕，寬鬆、緩慢。又寬鬆又緩慢，你想要改變這種觀念，想要治理精神方面的這種弊病，長此以往是一無所獲。所以小象告訴我們，六四太柔弱了：裕父之蠱，往未得也。結果呢，往未得也。想做不敢做，然後又假借說我們要包容，我們要寬量，我們要怎麼樣，講一大堆理由，你長期以往是一無所得，最後就是浪費時間，那就是有了那個位置，而什麼事都沒有干，我們經常罵這種人。

   蠱卦全卦最重要的是六五，六五爻辭：幹父之蠱，用譽。你看到這個譽，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因為《易經》的通例是二多譽，五多功，它應該有功才對呀，怎麼變成譽呢？就是要告訴我們：你要把功勞讓給九二，他跟群眾比較貼近，他比較容易去整治。很多事情你不要自己去做，你自己去做，人家會給你很多的懷疑，還有很多的爭論。所以小象講得很清楚：干父用譽，承以德也。以德，指用品德來感動九二。這叫做：任用賢人，獲得美譽。不是不負責任，而是把責任下授，我不會出賣你，我也不想利用你，我是真正賞識你，能夠合理地去推行這個整治的工作，我在後面全力支持你，你放心。讓他對你有信心，他就會好好去表現。而你呢？只得到大家說：「哎！你真會用人，你是知人善任。你是責任下授，用對人，做對事，領導有方。」這樣就夠了。

   《禮記》有云：傲不可長，欲不可縱，志不可滿，樂不可極。這也是蠱卦給我們的警戒。任何事情都有它的過程與要點，只有利涉大川，將問題逐一解決，最終才能清除腐敗。那麼在整治工作中，哪些才是我們以後應該注意的首要問題呢？

   五、整治腐敗的三個要點

   蠱卦的每一爻都有蠱，只有到了上九爻，蠱不見了，蠱不見了就是整治完畢了，那還有什麼蠱呢？上九爻辭：不事王侯，高尚其事。高尚其事，就是說我淡薄世事，我事情已經做完了，我不留念這個職位，我當初是這樣，到現在還是這樣。這樣的話，上九的小象那四個字，你才完全明白。上九小象：不事王侯，志可則也。志可則也，則，指效法的對象。後世的人就會效法你，把你當作一個榜樣，怎麼樣去整治腐敗。我想我們把六個爻看完以後，我們應該注意三個要點（即整治腐敗的三個要點）：一、動機要純正。如果你是為了私人的利益，借整腐敗之名，我們常講那一句話：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二、過程要講究。你做決定的人，你不需要替每一個人想，但是你要知道，每個人想法都不一樣，他們會無意當中造成很大的阻礙，你看為什麼社會上流言那麼多？明明這個人沒有貪多少的，講他貪得很多，這就是不白之冤，那你要防備，你事先多溝通，叫做：先甲三日。先甲三日都沒有問題了，做好了，還要繼續後甲三日。三、知道先後任的關係。前後任要好好交接，不是說隱瞞什麼罪惡，而是彼此尊重，我們一再說的：隨地隨地要講妥當的話，要講有用的話，要講合理的話，要把這很短暫的很寶貴的時間，用來溝通觀念，而不是老在那裡胡說八道，浪費時間。你看古人講的言不及義，現在多少人都是言不及義。見面就談股票，我沒有說股票不好，但是你見面都談股票，那人家對你的觀感怎麼樣？見面就說我買了一個新表，見面老問你：「你的小孩考幾分啊？」見面老打聽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人家對你的觀感怎麼樣嘛？所以我們讀書，不要老讀它的表面文章。言不及義是什麼意思？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人家會從你講話來了解你，來決定他尊重不尊重你，你要有這個警覺性，要麼讀蠱卦讀了半天有什麼用？一個人，你看什麼書，你交什麼朋友，你講什麼話，那就是蠱的開始。所以我們講到這裡，每一個人要知道，蠱卦是必然發生的，蠱惑是必然存在的，那你怎麼樣去把它減少到最少，只有好好讀讀臨卦。臨卦就是面臨所有的事情，你都要提高警覺，一開始就不要搞錯，這樣我們才知道為什麼蠱卦後面是個臨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