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道
明天機

周易集注卷十三-繫辭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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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集注卷十三

繫辭上傳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

天地者,陰陽形氣之實體也。乾坤者,易中純陰純陽之卦名也。卑高者,天地萬物上下之位。貴賤者,易中卦爻上下之位也。動者陽之常,靜者陰之常。以天地論,天動地靜。以萬物論,男外而動,女內而靜,雄鳴而動,雌伏而靜也。剛柔者,易中卦爻陰陽之稱也。斷,判斷,乃自然分判,非由人也。方者,東南西北之四方也。方以類聚者,以天下言之,冀州之類與冀州相聚,荊州之類與荊州相聚是也。以職方言之,南方之類與南方相聚,北方之類與北方相聚是也。物者,萬物也。群分者,角之群分別於毛,毛之群分別於羽,羽之群分別於祼是也。吉凶即善惡,以方言之,中土四邊有腹裡邊方之善惡,天下九州有君子小人之善惡。以物言之,牛馬則善,虎狼則惡。此皆陰陽淑慝之分也,故吉凶生矣。吉凶者,易中卦爻占決之辭也。此皆聖人仰觀俯察,列於兩間之表,表可見者,故以一尊一卑、一卑一高、一動一靜、一類一群、一形一象言之,前儒以方謂事情所向,恐不然矣。象者,日月星辰之屬。形者,山川動植之屬。兩間形象,其中有往有來、有隱有見、有榮有枯、有生有死、千變萬化,易中變化,則陰之極者變乎陽,陽之極者化乎陰也。

此一條言天地萬物一對一待,易之象也。蓋未畫易之前,一部易經已列於兩間,故天尊地卑,未有易卦之乾坤,而乾坤已定矣。卑高以陳,未有易卦之貴賤,而貴賤已位矣。動靜有常,未有易卦之剛柔,而剛柔已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未有易卦之吉凶,而吉凶已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未有易卦之變化,而變化已見矣。聖人之易不過模寫其象數而已,非有心安排也。孔子因伏羲圓圖陰陽一對一待,陰錯乎陽,陽錯乎陰,所以發此條。

是故剛柔相摩八卦相盪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八卦以天地水火山澤雷風八卦之象言,非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也。若舊注以兩相摩而為四,四相摩而為八,則將下文日月男女說不通矣。八卦者,剛柔之體;剛柔者,八卦之性。總則剛柔,分則八卦。摩盪者,兩儀配對,氣通乎間,交感相摩盪也。惟兩間之氣交感摩盪,而後生育不窮。得陽氣之健者為男,得陰氣之順者為女。然成男雖屬乾道,而男女所受之氣皆乾以始之,成女雖屬坤道,而男女所生之形皆坤以成之。分之則乾男而坤女,合之則乾始而坤終,此造化一氣流行之妙兩在,不可測者也。知者,知此事也。作者,能此事也。蓋未成之物無所造作,故言知;已成之物曾經長養,故言作。言乾惟知始物,別無所知,坤惟能成物,別無所能,此所以易簡也。凡人之知,屬氣屬魂,凡人之能,屬形屬魄,故乾以知言,坤以能言也。大者,完全之意。譬之生人,止天一生水也,而二之火為心,三之木為肝,四之金為肺,五之土為脾,一身之骸骨臟腑皆完全備具矣,蓋不惟始,而大始也。

此一條言天地陰陽之流行,一施一受,易之氣也。言天地萬物惟有此對待,故剛柔八卦相為摩盪,於是鼔雷霆,潤風雨,日月寒暑運行往來,形交氣感,男女於是乎生矣。故乾所知者惟始物,坤所能者惟成物。無乾之施則不能成坤之終,無坤之受則不能成乾之始。惟知以施之,能以受之,所以生育不窮。孔子因文王圓圖帝出乎震,成言乎艮,又文王序卦陰綜乎陽,陽綜乎陰,所以民此條。

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易知者,一氣所到,生物更無凝滯,此則造化之良知,無一毫之私者也,故知之易。簡能者,乃順承天,不自作為,此則造化之良能,無一毫之私者也,故能之簡。蓋乾始坤成者,乃天地之職司也。使為乾者用力之難,為坤者用力之煩,則天地亦勞矣。惟易乃造化之良知,故始物不難;惟簡乃造化之良能,故成物不煩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分之天理為我良知良能者,本與天同其易,而乃險不可知;本與地同其簡,而乃阻不可從者,以其累於人欲之私耳。故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者,我易知乎此無私之理也。易從者,我易從乎此無私之理也。非人知人從也。下易字難易之易。

此一條言人成位乎中也,言乾惟知大始,是乾以易知矣。坤惟能成物,是坤以簡能矣。人之所知如乾之易,則所知者皆性分之所固有,而無一毫人慾之艱深,豈不易知?人之所能如坤之簡,則所能者皆職分之所當為,而無一毫人慾之紛擾,豈不易從?易知則此理之具於吾心者,常洽浹親就,不相支離疏隔,故有親;易從則此理之踐於吾身者,常日積月累,無有作輟怠荒,故有功。有親則日新不已,是以可久;有功則富有盛大,是以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與天同其悠久矣,可大則賢人之業與地同其博大矣。夫以易簡而天下之理得,成賢人之德業,則是天有是易,吾之心亦有是易,地有是簡,吾之身亦有是簡,與天地參而為三矣。易中三才成其六位者,此也。理得成位,即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之意。賢人即聖人,與天地並而為三,非聖人而何?

右第一章,

此章天尊地卑一條,言天地對待之體。剛柔相摩一條,言天地流行之用。乾以易知一條,則言人成位乎天地之中,成位乎中則天地之體用模寫於易者,神而明之皆存乎其人矣。此三條孔子原易之所由作,通未說到易上去,至第二章設卦觀象,方言易。

聖人設卦觀象繫辭焉而明吉凶剛柔相推而生變化

設卦者,文王周公將伏羲圓圖六十四卦陳列也。象者,物之似,總之有一卦之象,析之有六爻之象。觀此象而系之以辭,以明一卦一爻之吉凶。剛柔相推者,卦爻陰陽迭相為推也,柔不一於柔,柔有時而窮,則自陰以推於陽而變生矣。剛不一於剛,剛有時而窮,則自陽以推於陰而化生矣。如乾之初九交於坤之初六則為震,坤之初六交於乾之初九則為巽,此類是也。又如夬極而乾矣,反下而又為姤;剝極而坤矣,反下而又為復,此類是也。易之為道,不過辭變象佔四者而已,吉凶者,占也。占以辭而明,故繫辭焉而明吉凶。剛柔相推者,象也。變由象而出,故剛柔相推而生變化。

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變化者進退之象也剛柔者晝夜之象也六爻之動三極之道也

是故者,因上文也。吉凶悔吝以卦辭言,失得憂虞以人事言。易言吉凶,在人為失得之象;易言悔吝,在人為憂虞之象。蓋人之行事,順理則得,逆理則失,故辭有吉凶,即人事失得之象。虞者,樂也。憂則困心衡慮漸趨于吉,亦如悔之自凶而趨吉也;虞則志得意滿漸向於凶,亦如吝之自吉而向凶也。所以悔吝即憂虞之象。所謂觀象繫辭以明吉凶者,此也。變化剛柔以卦畫言,進退晝夜以造化言。柔變乎剛,進之象;剛化乎柔,退之象。進者息而盈也,退者消而虛也。剛屬陽明,晝之象;柔屬陰暗,夜之象。進退無常,故變化者進退之象;晝夜一定,故剛柔者晝夜之象。三者,三才也,地位人位天位也。三才即六爻,分之則六爻,總之則三才。極,至也。爻不極則不變動,陽極則陰,陰極則陽,言六爻之變動者,乃三才極至之道理如此也。故曰「道有變動曰爻」,所謂剛柔相推而生變化者,此也。六爻之動二句,言變化之故。

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樂而玩者爻之辭也

上二節言聖人作易之事,此二節則教人之學易也。居者,處也。安者,處而不遷。樂者,悅樂也。玩者,悅樂而反覆玩味。序者,文王序卦也。所居而安者,文王六十四卦之序;所樂而玩者,周公三百八十四爻之辭。文王序卦有錯有綜,變化無窮,若可遷移矣;然文王本其自然之畫而定之,非有心安排也,故不可遷移。如乾止可與坤相錯,不可與別卦相錯,故孔子雜卦曰「乾剛坤柔」;屯止可與蒙相綜,不可與別卦相綜,故孔子雜卦曰「屯見而不失其居,蒙雜而著」。故處而不遷,此則教人學文王序卦,學周公爻辭。

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

辭因象而系,占因變而決。靜而未卜筮時,易之所有者,象與辭也。動而方卜筮時,易之所有者,變與占也。易之道一陰一陽,即天道也。如此觀玩則所趨皆吉,所避皆凶。靜與天俱,動與天游,冥冥之中若或助之矣,故自天佑之,吉無不利。變,即上變也。言變則化在其中。此則教人學文王周公辭變象占。

右第二章,此章言聖人作易,君子學易之事。

彖者言乎象者也爻者言乎變者也吉凶者言乎其失得也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無咎者善補過也

彖謂卦辭,文王所作者。爻謂爻辭,周公所作者。象指全體而言,乃一卦之所具者。如元亨利貞,則言一卦純陽之象。變指一節而言,乃一爻之所具者。如潛龍勿用,則言初陽在下之變。凡言動之間,盡善之謂得,不盡善之謂失,小不善之謂疵,不明乎善而誤於不善之謂過,覺其小不善,非不欲改,而彼時未改,於是乎有悔。覺其小不善,猶及於改而不能改,或不肯改,於是乎有吝,悔未至於吉而猶有小疵,吝未至於凶而已有小疵。善者,嘉也。嘉其能補過也,即上文「言乎」言字之例。本有過而能圖回改復謂之補。譬如衣有破處是過也,帛則用帛補之,布則用布補之,此之謂補過。吉凶失得之大不如悔吝之小,悔吝疵病之小又不如無咎之為善。

彖言象,爻言變,則吉凶悔吝無咎之辭皆備矣。故吉凶者,言乎卦爻中之失得也。悔吝者,言乎卦爻中之小疵也。無咎者,善乎卦爻中之能補過也。此釋彖爻之名義,又釋吉凶悔吝無咎之名義也。

是故列貴賤者存乎位齊小者存乎卦辯吉凶者存乎辭憂悔吝者存乎介震無咎者存乎悔是故卦有小大,辭有險易辭也者各指其所之

上文釋卦爻吉凶悔吝無咎之名義矣,此則教人體卦爻吉凶悔吝無咎之功夫也。五存應四言一善,列貴賤句應爻者,言乎其變。齊大小句應彖者,言乎其象。列者,分列也。六爻上體為貴,下體為賤。齊者,等也,等分大小也。陽大陰小,陽大為主者,復、臨、泰之類也;陰小為主者,姤、遯、否之類也。小往大來,大往小來,皆其類也。介者,分也。震者,動也。大小即所齊之大小也。險易者即卦爻辭之險易也。險者暗昧而艱深,如文王卦辭「履虎尾」「先甲後甲」之類,周公爻辭「其人天且劓」「入於左腹」之類是也。易者,明白而平易,如文王卦辭「謙,君子有終。」「漸,女歸吉」之類,周公爻辭「師左次」「同人於門」之類是也。之者,往也。各者,吉凶悔吝無咎五者各不同也。各指其所之者,各指其所往之地也。

言爻固言乎其變矣,若列貴賤,則存乎所變之位,不可貴賤混淆。彖固言乎其象矣,若齊大小,則存乎所象之卦,不可大小紊亂。吉凶固言乎失得矣,若辯吉凶則存乎其辭,辭吉則趨之,辭凶則避之。悔吝固言乎小疵矣,然不可以小疵而自恕,必當於此心方動善惡初分幾微之時,即憂之則不至於悔吝矣。無咎固補過矣,然欲動補過之心者,必自悔中來也。是故卦與辭雖有大小險易之不同,然皆各指於所往之地,如吉凶則趨之避之,如悔吝則憂乎其介,如無咎存乎悔也。此則教人觀玩,體卦爻吉凶悔吝無咎之功夫也。

右第三章。此章教人觀玩之事,故先釋卦爻並吉凶悔吝無咎五者之名義,而後教人體此卦爻並五者功夫也。

易與天地准故能彌綸天地之道

准者,均平也。言易之書與天地均平也。彌者,彌縫,包括周密,合萬為一,而渾然無欠,即下文範圍之意。綸者,絲綸,條理分明,析一為萬,而燦然有倫,即下文曲成之意。彌綸天地者,如以乾卦言,為天為圜,以至為木果,即一卦而八卦可知矣。如以乾卦初爻潛龍言,在君得之,則當傳位,在臣得之則當退休,在士得之則當靜修,在商賈得之則當待價,在女子得之則當愆期,在將帥得之則當左次,即一爻而三百八十四爻可知矣,豈不彌綸天地!

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

天垂象有文章,地之山川原隰各有條理。陽極而陰生則漸幽,陰極而陽生則漸明,一日之天地如此,終古之天地亦如此。故者,所以然之理也。人物之始,此陰陽之氣;人物之終,此陰陽之氣。其始也,氣聚而理隨以完,故生;其終也,氣散而理隨以盡,故死。說者,死生乃人之常談也。人之陰神曰魄,耳目之聰明是也。人之陽神曰魂,口鼻之呼吸是也。死則謂之魂魄,生則謂之精氣,天地之所公共者謂之鬼神。陰精陽氣聚而成物,則自無而向於有,乃陰之變陽,神之伸也;魂游魄降,散而為變,則自有而向於無,乃陽之變陰,鬼之歸也。情狀猶言模様。

易與天地准者,非聖人安排穿鑿,強與為準也。蓋易以道陰陽,陰陽之道,不過幽明死生鬼神之理而已。今作易聖人仰觀俯察,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知死生之說,知鬼神之所以為鬼神者,乃精氣為物,遊魂為變也,故能知其情狀。夫天地之道,不過一幽一明、一死一生、一鬼一神而已,而作易聖人皆有以知之。此所以易與天地准也。

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安土敦乎仁故能愛

知周音智。相似即不違,下文不過、不憂、能愛皆不違之事。知周乎萬物者,聰明睿知足以有臨,所以道濟天下也。不過雖指天地,若以聖人論,乃道濟天下,德澤無窮,舉天下不能過也。如言「天下莫能載焉」之意,與下文不過不同。旁行者,行權也。不流者,不失乎常經也。天以理言,仁義忠信是也。命以氣言,吉凶禍福是也。樂天理則內重外輕,又知命則惟修身以俟,所以不憂。如困於陳蔡,夢奠兩楹,援琴執杖而歌是也。隨寓而安乎土,胸中無爾我町畦,又隨寓而敦篤乎仁,所行者皆立人達人之事,所以能愛、不過、不憂。能愛皆指天地言,至大不能過者,天地之體;不憂者,天地之性;能愛者,天地之情。天地之道不過如此而已,故以此三者言之。萬物天下協「不過」二字,樂字協「不憂」二字,仁字協「愛」字。此言聖人與天地准也。言聖人於天地之道豈特如上文知之哉!聖人即與天地相似也,惟其與天地相似,故聖人之道皆不違乎天地矣。何也?天地至大無外,不能過者也;聖人則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與天地相似,同其不過。天地無心而成化,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不憂者也;聖人則旁行不流,樂天知命,故與天地相似,同其不憂。天地以生物為心,能愛者也;聖人則安土敦仁,故與天地相似,同其能愛。是三者皆與天地相似者也。惟其相似,所以作易與天地准也。

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神無方而易無體

范,如人範金,使成形器。圍,如人牆圍,使有界止。化者,天地之變化也。天地陰而陽、陽而陰,本無遮闌,本無窮盡,聖人則範圍之。範圍即裁成天地之道,治歷明時,體國經野之類是也。不過者,不使之過也。曲成萬物,如教之養之,大以成大,小以成小之類是也。通者,達也。通達乎晝夜之道而知之也,晝夜即幽明死生鬼神也。神指聖人,即聖而不可知之謂神。易指易書,無方所,無形體,皆謂無形跡也。

聖人既與天地相似,故易能彌天地之道,聖人則範圍天地而不過,亦能彌之。易能綸天地之道,聖人則曲成萬物而不遺,亦能綸之。易書所具,不過幽明、死生、鬼神之理也。聖人則通乎晝夜之道而知,亦能知幽明、死生、鬼神,故聖則無方而易則無體。易與天地准者,因作易聖人亦與天地准也。

右第四章。此章言易與天地准者,因作易聖人亦與天地准也。

一陰一陽之謂道

理乘氣機以出入,一陰一陽,氣之散殊,即太極之理各足而富有者也。氣之迭運,即太極之理流行而日新者也。故謂之道。

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

見,音現。知,音智。繼是接續不息之意,書言「帝降」。中庸言「天命」,氣之方行,正所降所命之時,人物之所公共之者也。此指人物未生,造化流行上言之。蓋靜之終,動之始,靜極復動,則貞而又繼之以元。元乃善之長,此繼之者所以善也。以其天命之本體不雜於形氣之私,故曰善。成,是凝成有主之意。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乃人物所各足之者也。因物物各得其太極無妄之理,不相假借,故曰性見,發見也。仁者知者即君子。

此一陰一陽之道,若以天人賦受之界言之,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此所以謂之道也。雖曰善曰性,然具於人身,渾然一理,無聲無臭,不可以名狀,惟仁者發見於惻隱則謂之仁,知者發見於是非則謂之知,而後所謂善性者方有名狀也。故百姓雖與君子同具此善性之理,但為形氣所拘,物慾所蔽,而知君子仁知之道者鮮矣。

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盛德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

仁者,造化之心。用者,造化之功。仁本在內者也,如春夏之生長萬物,是顯諸仁。用本在外者也,如秋冬之收斂萬物,是藏諸用。春夏是顯秋冬所藏之仁,秋冬是藏春夏所顯之用,仁曰顯,用曰藏,互言之也。不憂者,乾以易知,坤以簡能,無心而成化,有何所憂?富有者,無物不有而無一毫之虧欠。日新者,無時不然而無一毫之間斷。天地以生物為德,以成物為業。

此一陰一陽之道若以天地言之,自其氣之噓也,則自內而外顯諸其仁。自其氣之吸也,則自外而內藏諸其用。然天地無心而成化,雖鼔萬物出入之機,而不與聖人同憂,此所以盛德大業不可復加也。富有、日新,乃德業之實。此一陰一陽之道在天地者也。

生生之謂易成象之謂乾效法之謂坤極數知來之謂占通變之謂事陰陽不測之謂神

效法者,承天時行,惟效法之而已。極數者,方卜筮之時,究極其陰陽七八九六之數,觀其所值何卦,所值何爻,以斷天下之疑,故曰占。通變者,既卜筮之後,詳通其陰陽老少之變,吉則趨之,凶則避之,以定天下之業,故曰事。以其理之當然而言曰「道」,以其道之不測而言謂之「神」,非道外有神也。

此一陰一陽之道,若以易論之,陽生陰,陰生陽,消息盈虛始終代謝,其變無窮。此則一陰一陽之道在易書。易之所由名者,此也。聖人作易之初,不過此陰陽二畫,然乾本陽,而名為乾者,以其健而成象,故謂之乾;坤本陰,而名為坤者,以其順而效法,故謂之坤;此則一陰一陽之道在卦者也。故究此一陰一陽之數以知來,則謂之占;詳通其一陰一陽之變以行事,則謂之事;此則一陰一陽之道在卜筮者也。若其兩在不測,則謂之神。蓋此一陰一陽之道,其見之於人則謂之仁知,見之於天地則謂之德業,見之於易則謂之乾坤占事,人皆得而測之。惟言陽矣而陽之中未嘗無陰,言陰矣而陰之中未嘗無陽,兩在不測,則非天下之至神,不能與於此矣,故又以神贊之。

右第五章,

此章言一陰一陽之道不可名狀,其在人則謂之仁知,在天地則謂之德業,在易則謂之乾坤占事,而終贊其神也。通章十一個謂字相同,一陰一陽貫到底。

夫易廣矣大矣以言乎遠則不御以言乎邇則靜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

廣言其中之所含,大言其外之所包。不御者,無遠不到而莫之止也。靜者,無安排布置之擾也。正者,六十四卦皆利於正也。備者,無所不有也。下三句正形容廣大。

夫易,廣矣大矣。何也?蓋易道不外乎陰陽,而陰陽之理則遍體乎事物。以遠言,其理則天高而莫御;以邇言,其理則地靜而不偏;以天地之間而言,則萬事萬物之理無不備矣。此易所以廣大也

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靜也翕其動也辟是以廣生焉

天地者,乾坤之形體;乾坤者,天地之情性。專者,專一而不他;直者,直遂而不撓;翕者,舉萬物之生意,而收斂於內也;辟者,舉萬物之生意,而發散於外也。乾之性健,一而實,故以質言而曰大。大者天,足以包乎地之形也。坤之牲順,二而虛,故以量言而曰廣。廣者,地足以容乎天之氣也。動者,乾坤之相交也。

易之所以廣大者,一本於乾坤而得之也。蓋乾畫奇,不變則其靜也專,變則其動也直;坤畫偶,不變則其靜也翕,變則其動也辟,是以大生廣生焉。易不過模寫乾坤之理,易道之廣大,其原蓋出於此。

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陰陽之義配日月易簡之善配至德

配者,相似也,非配合也。變通者,陰變而通於陽,陽變而通乎陰也。義者,名義也。卦爻中剛者稱陽,柔者稱陰,故曰義。易簡者,健順也。至德者,仁義禮知,天所賦於人之理,而我得之者也。仁禮屬健,義知屬順。

易之廣大得於乾坤,則易即乾坤矣。由此觀之,可見易之廣大亦如天地之廣大,易之變通亦如四時之變通,易所言陰陽之義與日月之陰陽相似,易所言易簡之善與聖人之至德相似,所謂遠不御而近靜正,天地之間悉備者,在是矣。此易所以廣大也。

右第六章。此章言易廣大配天地。

子曰易其至矣乎夫易聖人所以崇德而廣業也知崇禮卑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義之門

「子曰」二字,後人所加。窮理則知崇,如天而德崇,循理則禮卑,如地而業廣。蓋知識貴乎高明,踐履貴乎著實。崇效天,則與乾知大始者同其知,所謂洋洋發育萬物峻極於天者,皆其知之崇也。禮卑法地,則與坤作成物者同其能,所謂優優大哉三千三百者,皆其禮之卑也。天清地濁,知陽禮陰,天地設位,而知陽禮陰之道即行乎其中矣。易字即知禮也,知禮在人則謂之性,而所發則道義也,門者,言道義從此出也。

此言聖人以易而崇德廣業,見易之所以為至也。蓋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理之所在也,聖人以是理窮之於心,則識見超邁,日進於高明,而其知也崇;循是理而行,則功夫敦篤,日就於平實,而其禮也卑。崇效乎天,則崇之至矣,故德崇;卑法乎地,則卑之至矣,故業廣。所以然者,非聖人勉強效法乎天地也,蓋天地設位,而知陽禮陰之道已行乎其中矣。其在人也,則謂之成性,渾然天成,乃人之良知良能,非有所造作而然也,聖人特能存之耳。今聖人知崇如天,則成性之良知已存矣,禮卑如地,則成性之良能又存矣。存之又存,是以道義之得於心為德、見於事為業者,自然日新月盛,不期崇而自崇,不期廣而自廣矣。聖人崇德廣業,以此。此易所以為至也。

右第七章。此章言聖人以易崇德廣業,見易之所以至也。

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

賾者,口旁也,養也。人之飲食在口者,朝夕不可缺,則人事之至多者,莫多於口中日用之飲食也。故曰「聖人見天下之賾」。賾,蓋事物至多之象也。若以雜亂釋之,又犯了下面「亂」字,不如以口釋之,則於厭惡字親切。「擬諸形容」,乾為圜,坤為大輿之類。「象其物宜」,乾稱龍,坤稱牝馬之類,二「其」字皆指「賾」。

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繫辭焉以斷其吉凶是故謂之爻

觀其會通全在天下之動上言,未著在易上去。會者,事勢之湊合難通者也,即「嘉會足以合禮」會字,但嘉會乃嘉美之會,有善而無惡,此則有善惡於其間。典禮即合禮之禮。蓋通即典禮所存,以事勢而言則曰通,以聖人常法而言則曰典禮。典者,常法也。禮即天理之節文也。如大禹揖遜與傳子,二者相湊合,此會也;然天下謳歌等皆歸之子,此通也;若復揖遜,不通矣,則傳子者,乃行其典禮也。湯武君與民二者相湊合,此會也;然生民塗炭,當救其民,順天應人,此通也;若順其君,不救其民,不通矣,則誅君者,乃行其典禮也。所以周公三百八十四爻,皆是見天下之動,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方繫辭以斷其吉凶。如剝卦五爻陰欲剝陽,陰陽二者相湊合而難通者也;然本卦有順而止之之義,此通也,合於典禮者也,則系「貫魚,以宮人寵」之辭,無不利而吉矣。離卦四爻兩火相接,下三爻炎上,上五爻又君位難犯,此二火湊合而難通者也;然本卦再無可通之處,此悖於典禮者也,則系「死如棄如」之辭,無所容而凶矣。

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擬議以成其變化

言,助語辭。惡,厭也。朝此飲食,暮此飲食,月此飲食,年此飲食,得之則生,不得則死,何常厭惡?既見天下之賾以立其象,是以不惟賾,雖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既見天下之動以立其爻,是以不惟動,雖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蓋事雖至賾,而理則至一;事雖至動,而理則至靜。故賾雖可惡,而象之理犁然當於心,則不可惡也;動雖可亂,而爻之理井然有條貫,則不可亂也。是以學易者,比擬其所立之象以出言,則言之淺深詳略自各當其理;商議其所變之爻以制動,則動之仕止久速自各當其時。夫變化者,易之道也。既擬後而言,議後而動,則語默動靜皆中於道,易之變化不在其易,而成於吾身矣,故舉「鶴鳴」以下七爻,皆擬議之事,以為三百八十四爻之凡例雲。

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乎邇見乎遠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

釋中孚九二爻義,以此擬議於言行,亦如乾坤之文言也。但多錯簡,詳見後篇考定。居室,在陰之象。出言,鶴鳴之象。千里之外應之,子和之象。言者,心之聲出乎身,加乎民。行者心之跡,發乎邇,見乎遠。此四句好爵爾靡之象。戶以樞為主,樞動而戶之辟,有明有暗;弩以機為主,而弩之發或中或否,亦猶言之出、行之發有榮有辱也。應雖在人,而感召之者則在我,是彼為賓而我為主也,故曰榮辱之主。動天地者,言不特榮在我也,言行感召之和氣,足以致天地之祥;不特辱在我也,言行感召之乖氣,足以致天地之異。如景公發言善,而熒惑退舍,東海孝婦含寃,而三年不雨是也。言行一發有榮有辱,推而極之,動天地者亦此,安得不慎?所以擬議而後言動者以此。

同人先號咷而後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

釋同人九五爻義,以擬議於異同。爻辭本言始異終同,孔子則釋以跡異心同也。斷金者,物不能間也。言利刃斷物,雖堅金亦可斷,不能阻隔也。如蘭者,氣味之相投,言之相入,如蘭之馨香也。

同人以同為貴,而乃言號咷而後笑者何也?蓋君子之出處語默,其跡迥乎不同矣,然自其心觀之,皆各適於義,成就一個是而已。跡雖不同而心則同,故物不能間而言之有味,宜乎相信而笑也。

初六藉用白茅無咎。」子曰苟錯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術也以往其無所失矣

釋大過初六爻義,以擬議於敬慎。錯,置也。置物者不過求其安,今置之於地,亦可以為安矣。而又承藉之以茅,則益有憑藉,安得有傾覆之咎?故無咎者,以其慎之至也。夫茅之為物,至薄之物也,今不以薄而忽之,以之而獲無咎之善,是其用則重矣。當大過之時,以至薄之物而有可用之重,此慎之之術也。慎得此術以往,百凡天下之事,又有何咎而失哉!孔子敎人以慎術,即孟子敎人以仁術。

勞謙君子有終。」子曰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語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禮言恭。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釋謙九三爻義,以擬議人之處功名。勞者,功之未成;功者,勞之已著。不德者,不以我有功而為德也,厚者,渾厚不薄之意。厚之至,據其理而贊之,非言九三也。語者,言也。以功下人者,言厚之至不過以功下人也。以功下人即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也。德者,及人之德,即功勞也。德欲及人,常有餘;禮欲視已,常不足。言者,言從來如此說也。勞謙則兼此二者矣。

人臣以寵利居成功,所以鮮克有終,九三勞謙君子有終吉者何也?蓋人臣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此必器度識量有大過人者,故為厚之至。夫厚之至者,不過言其以功下人耳,知此可以論九三矣,何也?蓋人之言德者必言盛;人之言禮者必言恭。今九三勞則德盛矣,謙則禮恭。德盛禮恭本君子修身之事,非有心為保其祿位而強為乎此也。然致恭則人不與爭勞爭功,豈不永保斯位!所以「勞謙有終吉者」以此。

亢龍有悔。」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

重出。

不出戶庭無咎。」子曰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釋節初九爻義,以擬議人之慎言語。亂,即下文失臣、失身、害成也。君不密如唐高宗告武后以「上官儀敎我廢汝」是也。臣不密如陳蕃乞宣「臣章以示宦」者是也。幾者事之始,成者事之終。始韓琦處任守忠之事,歐陽修曰韓公必自有說,此密幾事也。

「不出戶庭無咎」何也?蓋亂之所生,皆言語以為階,如君之言語不密,則害及其臣,謀以弭禍而反以嫁禍於臣。臣之言語不密,則害及於身,謀以除害而反得反噬之害。不特君臣為然,凡天下之事,有關於成敗而不可告人者,一或不密則害成。言語者,一身之戶庭,君子慎密不出戶庭者,以此。

子曰作易者其知盜乎易曰:「負且乘致寇至。」負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奪之矣上慢下暴伐之矣慢藏誨盜冶容誨淫易曰:「負且乘致寇至。」盜之招也

釋解六三爻義,以擬議小人竊高位。聖人作易以盡情偽,故言知盜。思者,雖未奪而思奪之也。上慢者,慢其上,不忠其君。下暴者,暴其下不仁其民。四盜字皆言寇盜,誨盜之盜活字,偷也。冶者,妖冶也,妝飾妖冶其容也。此二句皆指坎也。坎為盜為淫,故象卦言「見金夫,不有躬」,又言寇也。盜之招即自我致戎。

作易者其知致盜之由乎?易曰:「負且乘,致寇至」,夫負本小人之事,而乘則君子之名器。小人而乘君子之名器,盜必思奪之矣,何也?蓋小人竊位必不忠不仁,盜豈不思奪而伐之?然奪伐雖由於盜而致,其奪伐者,實由自暴慢有以誨之,亦猶「慢藏誨盜,冶容誨淫」也。易之言正招盜而誨之之意也。作易者不歸罪於盜,而歸罪於招盜之人,此所以知盜。

右第八章,

此章自中孚至此凡七,乃孔子擬議之辭,而為三百八十四爻之凡例,亦不外乎隨處以慎其言動而已。即七爻而三百八十四爻可類推矣。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

伏羲龍馬負圖,有一至十之數。人知河圖之數,而不知天地之數,人知天地之數,而不知何者屬天,何者屬地,故孔子即是圖而分屬之。天陽,其數奇,故一三五七九屬天。地陰,其數偶,故二四六八十屬地。

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

天數五者,一三五七九,其位有五也。地數五者,二四六八十,其位有五也。五位者,即五數也。言此數在河圖上下左右中央天地各五處之位也,相得者,一對二,三對四,六對七,八對九,五與十對乎中央,如賓主對待相得也。有合者,一與六居北,二與七居南,三與八居東,四與九居西,五與十居中央,皆奇偶同居,如夫婦之陰陽配合也。二十有五者,一三五七九奇之所積也。三十者,二四六八十偶之所積也。變者,化之漸;化者,變之成。一二三四五居於圖之內者,生數也,化之漸也,變也。六七八九十居於圖之外者,成數也,化也。變化者,數也,即下文「知變化之道」之變化也。鬼神,指下文卜筮而言,即下文「神德行其知神之所為」之鬼神也。故曰卜筮者,先王所以使民信時日,敬鬼神也,非屈伸往來也。言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成變化而鬼神行乎其間,所以卜筮而知人吉凶也。故下文即言大衍之數,乾坤之策,四營成易也。何以為生數?成數?此一節蓋孔子之圖說也,皆就河圖而言。河圖一六居北為水,故水生於一而成於六,所以一為生數,六為成數。生者即其成之端倪,成者即其生之結果。二七居南為火,三八居東為木,四九居西為金,五十居中央為土,皆與一六同。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故再扐而後掛

衍與演同。演者,廣也;衍者,寬也;其義相同,言廣天地之數也。大衍之數五十者,蓍五十莖,故曰五十也。其用四十有九者,演數之法,必除其一。方筮之初,右手取其一策反於櫝中是也。分二者,中分其筮數之全,置左以半,置右以半,此則如兩儀之對待,故曰以象兩也。掛者,懸其一於左手小指之間也。三者,三才也。左為天,右為地,所掛之策象人,故曰象三。揲之以四者,間數之也。謂先置右手之策於一處,而以右手四四數左手之策,又置左手之策於一處,而以左手四四數右手之策,所以象春夏秋冬也。奇者,零也,所揲四數之餘也。扐者,勒也。四四之後必有零數,或一或二,或三或四,左手者歸之於第四第三指之間,右手者歸之於第三第二指之間而扐之也。象閏者,以其所歸之餘策而象日之餘也。五歲再閏者,一年十二月,氣盈六日,朔虛六日,共餘十二日,三年則餘三十六日,分三十日為一月,又以六日為後閏之積,其第四第五年,又各餘十二日,以此二十四日湊前六日,又成一閏,此是五歲再閏也。掛一當一歲,揲左當二歲,扐左則三歲,一閏矣。又揲右當四歲,扐右則五歲再閏矣。再扐而後掛者,再扐之後,復以所余之蓍合而為一為第二變,再分再掛再揲也。獨言蓍者,分二揲四皆在其中矣,此則象再閏也。

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

期音基。策者,乾坤老陽老陰過揲之策數也。乾九坤六,以四營之乾則四九三十六,坤則四六二十四,乾每一爻得三十六,則六爻得二百一十有六矣。坤每一爻得二十四,則六爻得百四十有四矣。當期之數者,當一年之數也。當者,適相當也,非以彼准此也。若以乾坤之策三百八十四爻總論之,陽爻百九十二,每一爻三十六,得六千九百一十二策;陰爻百九十二,每一爻二十四,得四千六百八策。合之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

是故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顯道神德行是故可與酬酢可與佑神矣子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

上文言數,此則總言卦筮引伸觸類之無窮也。營者,求也;四營者,以四而求之也。如老陽數九,以四求之,則其策三十有六。老陰數六,以四求之,則其策二十有四。少陽數七,以四求之,則其策二十有八。少陰數八,以四求之,則其策三十有二。陰陽老少六爻之本,故曰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者,三變成一爻,十八變則成六爻矣。八卦者,乾坎艮震之陽卦、巽離坤兌之陰卦也,言聖人作易止有此八卦,亦不過小成而已,不足以盡天下之能事也。惟引此八卦而伸之成六十四卦。如乾為天,天風姤,坤為地,地雷復之類,觸此八卦之類而長之,如乾為天為圜,坤為地為母之類,則吉凶趨避之理悉備於中,天下之能事畢矣。能事者,下文顯道神德行,酬酢佑神所能之事也。道者,吉凶消長,進退存亡之道,即天下能事之理。德行者,趨避之見於躬行實踐,即天下能事之跡。道隱於無,不能以自顯,惟有筮卦之辭,則其理昭然於人,不隱於茫昧矣。德滯於有,不能以自神,惟人取決於筮,則趨之避之,民咸用以出入,莫測其機緘矣。惟其顯道神德行,則受命如向,可以酬酢萬變,如賓主之相應對,故可與酬酢。神不能自言吉凶與人,惟有蓍卦之辭,則代鬼神之言而佑助其不及,故可與佑神。不惟明有功於人,而且幽有功於神,天下之能事豈不畢!變化者,即上文蓍卦之變化也。兩在不測,人莫得而知之,故曰神。言此數出於天地,天地不得而知也。模寫於蓍卦,聖人不得而知也,故以神贊之。子曰二字,後人所加也。

右第九章,此章言天地筮卦之數而贊其為神也。

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易之為道,不過辭變象佔四者而已。以者,用也。尚者,取也。辭者,彖辭也。如乾元亨利貞是也。問焉而以言者,尚之則知其元亨,知其當利於貞矣。變者,爻變也。動者,動作營為也。尚變者,主於所變之爻也。制器者,結繩網罟之類是也。尚象者,網罟有離之象是也。占者,占辭也,卜得初九,潛龍則尚其勿用之占是也。

是以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嚮,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

此尚辭之事,問即命也。受命者,受其問也。「以言」二字應以言者尚其辭,謂發言處事也,未有有為有行而靜默不言者。嚮者,向也,即向明而治之向也,言如彼此相向之近而受命親切也。遠而天下後世,近而瞬夕戶階,幽則其事不明,深則其事不淺。來物,未來之吉凶也。精者,潔凈精微也。

君子將有為有行,問之於易,易則受其問,如對面問答之親切,以決未來之吉凶,遠近幽深無不周悉,非其辭之至精,孰能與此?故以言者尚其辭。

參伍以變錯綜其數通其變遂成天地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於此

此尚變尚象之事。參伍錯綜皆古語,三人相雜曰參,五人相雜曰伍。參伍以變者,此借字以言蓍之變,乃分揲掛扐之形容也。蓋十八變之時,或多或寡,或前或後,彼此相雜,有參伍之形容,故以參伍言之。錯者,陰陽相對,陽錯其陰,陰錯其陽也。如伏羲圓圖,乾錯坤,坎錯離,八卦相錯是也。綜即今織布帛之綜,一上一下者也。如屯蒙之類,本是一卦,在下則為屯,在上則為蒙,載之文王序卦者是也。天地二字即陰陽二字。成文者,成陰陽老少之文也。蓋奇偶之中有陰陽,純雜之中有老少,陽之老少即天之文,陰之老少即地之文。物相雜故曰文,即此文也。定天下之象者,如乾坤相錯,則乾馬坤牛之類各有其象;震艮相綜,則震雷艮山之類各有其象是也。變者象之未定。象者變之已成,故象與變二者不雜,蓍卦亦不相雜,故參伍言蓍,錯綜言卦,所以十一章言圓而神,即言方以知也。

參伍其蓍之變,錯綜其卦之數,通之極之而成文成象,則奇偶老少不滯於一端,內外貞悔不膠於一定,而變化無窮矣。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於此?故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

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

此言尚占之事,易者,卜筮也。蓍乃草,無心情之物,故曰無思。龜雖有心情,然無所作為,故曰無為。無心情無作為,則寂然而靜,至蠢不動之物矣,故曰寂然不動。感者,人問卜筮也。通天下之故者,知吉凶禍福也。此神字即是興神物之神。上節就聖人辭上說,故曰精;就蓍卦形容上說,故曰變。此章蓍與龜上說,乃物也,故曰神。

凡天下之物有思有為,其知識才能超出於萬物之表者,方可以通天下之故也。今蓍龜無思無為,不過一物而已,然方感矣,而遂能通天下之故,未嘗遲回於其間。非天下之至神乎?所以「以卜筮者尚其占」。觀下文「唯神也」三字可見。

夫易聖人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曰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謂也

極深者,究極其精深也。探賾索隱,鉤深致遠,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知幽明死生鬼神之情狀是也。研幾者,研審其幾微也。履霜而知堅冰之至,剝足而知蔑貞之凶之類是也。唯精故極深,未有極深而不至精者。唯變故研幾,未有知幾而不通變者。通天下之志,即發言處事,受命如向也。成天下之務,即舉動制器,成文成象也。不疾、不行,即寂然不動而速而至,即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

總以辭變象佔四者論之,固至精至變至神矣。然所謂精者,以聖人極其深也,惟深也,故至精而能通天下之志。所謂變者,以聖人之研其幾也,惟幾也,故至變而能成天下之務。蓍龜無思無為,則非聖人之極深研幾矣,惟神而已。惟神也,故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也。夫至精至變至神,皆聖人之道,而易之辭變象佔有之,故易謂有聖人之道四者,因此謂之四也。

右第十章。此章論易有聖人之道四。

子曰夫易何為者也夫易開物成務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是故聖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業以斷天下之疑

何為者,問辭也。如斯而已者,答辭也。物乃遂知來物之物,吉凶之實理也。開物者,人所未知者開發之也。務者,趨避之事,為人所欲為者也。成者,成就也。冒天下之道者,天下之道悉覆冒包括於卦爻之中也。以者,以其易也。易開物,故物理未明,易則明之,以通天下之志;易成務,故事業未定,易則定之,以定天下之業。易冒天下之道,故志一通而心之疑決,業一定而事之疑決,以斷天下之疑。

是故蓍之德圓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義易以貢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吉凶與民同患神以知來知以藏往其孰能與於此哉古之聦明叡知神武而不殺者夫

圓者。蓍數七七四十九。象陽之圓也。變化無方開於未卦之先,可知來物,故圓而神。方者,卦數八八六十四,象陰之方也。爻位各居定於有象之後,可藏往事,故方以知。易者一圓一方,交易變易,屢遷不常也。貢者,獻也,以吉凶陳獻於人也。洗心者,心之名也。聖人之心無一毫人慾之私,如江漢以濯之,又神又知又應變無窮,具此三者之德,所以謂之洗心,猶書言「人心道心」,詩言「遐心」以及「赤心古心機心」,皆其類也,非心有私而洗其心也。退藏於密者,此心未發也。同患者,同患其吉當趨、凶當避也。凡吉凶之幾兆端已發,將至而未至者曰來,吉凶之理見在於此,一定而可知者曰往。知來者,先知也。藏往者,瞭然蘊畜於胸中也。孰能與於此者,問辭也。古之聰明二句,答辭也。人自畏服不殺之殺,故曰神武。

蓍之德圓而神,筮以求之,遂知來物,所以能開物也。卦之德方以知,率而揆之,具有典常,所以能成務也。六爻之義易以貢,吉凶存亡辭無不備,所以能冒天下之道也。聖人未畫卦之前,已具此三者洗心之德則聖人即蓍卦六爻矣。是以方其無事而未有吉凶之患,則三德與之而俱寂,退藏於密,鬼神莫窺,則蓍之無思無為,寂然不動也。及其吉凶之來,與民同患之時,則聖人洗心之神自足以知來,洗心之智自足以藏往,隨感而應,即蓍之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此則用神而不用蓍,用智而不用卦,無卜筮而知吉凶。孰能與於此哉?惟古之聖人聰明睿智,具蓍卦之理而不假於蓍卦之物,猶神武自足以服人,不假於殺伐之威者,方足以當之也。此聖人之心易,乃作易之本。

是以明於天之道而察於民之故是興神物以前民用聖人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

天道者,陰陽剛柔,盈虛消長自有吉凶,其道本如是也。民故者,愛惡情偽相攻相感,吉凶生焉,此其故也。神物者,蓍龜也。興者,起而用之,即齋戒以神明其德也。前民用即通志成務斷疑也。卜筮在前,民用在後,故曰前。齋戒者,敬也。蓍龜之德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乃天下之至神者,故曰神明。聖人不興起而敬之,百姓褻而弗用,安知其神明?聖人敬之,則蓍龜之德本神明,而聖人有以神明其德矣。

聖人惟其聰明睿智,是以明於天之道而察於民之故,恐人不知天道民故之吉凶所當趨避也。於是是興神物以前民用,使其當趨則趨,當避則避。又恐其民之褻也,聖人敬而信之,以神明其德,是以民皆敬信而神明之。前民用而民用不窮矣。

 是故闔戶謂之坤辟戶謂之乾一闔一辟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制而用之謂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謂之神

二氣之機,靜藏諸用,動顯諸仁者,易之乾與坤也。二氣之運,推遷不常,相續不窮者,易之變與通也。此理之顯於其跡,呈諸象數,涉諸聲臭者,易之象與器也。此道修於其敎,垂憲示人,百姓不知者,易之法與神也。乃者,二氣之理也。

聖人明於天之道,而察於民之故,固興神物,以前民用矣。百姓見易之神明,以為易深遠而難知也,而豈終不易知哉?是故易有乾坤、有變通、有形象、有法神,即今取此戶譬之。戶,一也,闔之則謂之坤,辟之則謂之乾,又能闔又能辟,一動一靜,不膠固於一定,則謂之變。既闔矣而復辟,既辟矣而復闔,往來相續不窮,則謂之通。得見此戶,則涉於有跡,非無聲無臭之可比矣,則謂之象。既有形象,必有規矩方圓,則謂之器。古之聖人制上棟下宇之時,即有此戶,則謂之法度。利此戶之用,一出一入,百姓日用而不知,則謂之神。即一戶而易之理已在目前矣。易雖神明,豈深遠難知者哉!

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

太極者,至極之理也。理寓於象數之中,難以名狀,故曰太極。生者,加一倍法也。兩儀者,畫一奇以象陽,畫一偶以象陰,為陰陽之儀也。四象者,一陰之上加一陰為太陰,加一陽為少陽,一陽之上加一陽為太陽,加一陰為少陰,陰陽各自老少,有此四者之象也。八卦者,四象之上又每一象之上各加一陰一陽為八卦也。曰八卦,即六十四卦也。下文「昔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曰神明萬物,則天地間無所不包括矣。如乾為天為圜,坤為地為母之類是也。故六十四卦不過八卦變而成之,如乾為天,天風姤;坤為地,地雷復之類是也。若邵子八分十六,十六分三十二,三十二分六十四,不成其說矣。定者,通天下之志。生者,成天下之務。蓋既有八卦,則剛柔迭用,九六相推,時有消息,位有當否,故定吉凶。吉凶既定,則吉者趨之,凶者避之,變通盡利,鼔舞盡神,故生大業。若無吉凶利害,則人謀盡廢,大業安得而生?

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貴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探賾索隱鉤深致遠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

天成象,地效法之,故曰法象。萬物之生有顯有微,皆法象也,而莫大乎天地。萬化之運終則有始,皆變通也,而莫大乎四時。天文煥發,皆懸象著明者,而莫大乎日月。崇高以位言,貴為天子,富有四海是也。物,天地之所生者,備以致用,如服牛乘馬之類是也。器,乃人之所成者,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舟楫網罟之類是也。凡天地間器物,智者創之,巧者述之,如蔡倫之紙、蒙恬之筆,非不有用有利也,但一節耳,故莫大乎聖人。事為之太多者曰賾,事幾之幽僻者曰隱,理之不可測度者曰深,事之不可驟至者曰遠。探者,討而理之;索者,尋而得之;鉤者,曲而取之;致者,推而極之。四字雖不同,然以蓍龜探之、索之、鉤之、致之,無非欲定吉凶昭然也,亹亹者,勉勉不已也。吉凶既定,示天下以從違之路,人自勉勉不已矣。此六者之功用皆大也。聖人慾借彼之大以形容蓍龜之大,故以蓍龜終焉。與毛詩比體相同。

上文闔戶一節,以易之理比諸天地間一物之小者然,豈特小者為然哉?至於天地間至大之功用,亦有相同者,何也?蓋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是大業也,所以成天下之亹亹者也。試以天地之大者言之,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貴,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此五者皆天地間至大,莫能過者也。若夫探賾索隱,鉤深致遠,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以生其大業者,則莫大乎蓍龜。夫以小而同諸一物之小,大而同諸天地功用之大,此易所以冒天下之道也。

是故天生神物聖人則之天地變化聖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凶聖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繫辭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斷也

神物者,蓍龜也。天變化者,日月寒暑往來相推之類。地變化者,山峙川流萬物生長凋枯之類。吉凶者,日月星辰躔次循度晦明薄蝕也。四象者,天生神物之象,天地變化之象,垂象吉凶之象,河圖洛書之象也。易之為道,小而一戶,大而天地、四時日月、富貴聖人,無有不合。易誠冒天下之道矣。易道如此,豈聖人勉強自作哉!蓋易之為書,不過辭變象佔四者而已,故易有占,非聖人自立其占也,天生神物,有自然之占,聖人則之以立其占。易有變,非聖人自立其變也,天地變化有自然之變,聖人效之以立其變。易有象,非聖人自立其象也,天垂象,見吉凶,有自然之象,聖人象之以立其象。易有辭,非聖人自立其辭也,河出圖,洛出書,有自然之文章,聖人則之以立其辭。因天地生此四象,皆自然而然,所以示聖人者至矣。聖人雖系之以辭,不過因此四象系之以告乎人而已。雖定之以吉凶,不過因此四象定之以決斷其疑而已,皆非聖人勉強自作也。學易者能居則觀象玩辭,動則觀變玩占,易雖冒天下之道,道不在易而在我矣。

右第十一章。此章言易開物成務,冒天下之道,然皆出於天地自然而然,非聖人勉強自作也。

易曰:「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子曰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

釋大有上九爻義。天人一理,故言天而即言人。天之所助者,順也,順則不悖於理,是以天佑之。人之所助者,信也,信則不欺乎人,是以人助之。六五以順信居中,上九位居六五之上,是履信也。身雖在上比乎君,而心未常不在君,是思乎順也。上賢與大畜剛上而尚賢同,言聖人在上也。上九履信思順,而六五又尚賢,此所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也。上九居天位,天之象。應爻居人位,人之象。離中虛,信之象。中坤土,順之象。變震動,思之象。震為足,上九乘乎五,履之象。

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繫辭焉以盡其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

書,本所以載言,然書有限,不足以盡無窮之言。言,本所以盡意,然言有限,不足以盡無窮之意。立象者,伏羲畫一奇以象陽,畫一偶以象陰也。立象則大而天地,小而萬物,精及無形,粗及有象,悉包括於其中矣。本於性而善者,情也;拂乎性而不善者,偽也。偽則不情,情則不偽,人之情偽萬端,非言可盡,即卦中之陰陽淑慝也。既立其象,又設八卦,因而重之為六十四,以觀愛惡之相攻,遠近之相取,以盡其情偽。文王周公又慮其不能觀象以得意也,故又隨其卦之大小,象之失得憂虞,系之辭以盡其言,使夫人之觀象玩占者,又可因言以得意,而前聖之精蘊益以闡矣。盡意、盡情偽、盡言,皆可以為天下利,又恐其利有所未盡,於是敎人於卜筮中,觀其卦爻所變,即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也。由是即其所佔之事而行之通達,即通變之謂事也,下文化裁推行是也,則其用不窮而足以盡利矣。因變得占以定吉凶,則民皆無疑而行事不倦,如以鼓聲作舞容,鼓聲疾舞容亦疾,鼓聲不已而舞容亦不已,自然而然,不知其孰使之者,所謂盡神也。盡利者,聖人立象設卦之功。盡神者,聖人繫辭之功。子曰宜衍其一。

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聖人之意終不可見乎?蓋聖人仰觀俯察,見天地之陰陽不外乎奇偶之象也,於是立象以盡意。然獨立其象,則意中之所包猶未盡也,於是設卦以盡意中情偽之所包。立象設卦不系之以辭,則意中之所發猶未昭然明白也,於是繫辭以盡其意中之所發。立象、設卦、繫辭,易之體已立矣,於是敎人卜筮,觀其變而通之,則有以成天下之務,而其用不窮,足以盡意中之利矣。由是斯民鼓之舞之,以成天下之亹亹,而其妙莫測,足以盡意中之神矣。至此,意斯無餘蘊,而聖人憂世覺民之心方於此乎遂也。

乾坤其易之縕耶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

易者,易書也。縕者,衣中所著之絮也。乾坤其易之縕者,謂乾坤縕於易六十四卦之中,非謂易縕於乾坤兩卦之中也。成列者,一陰一陽對待也。既有對待,自有變化。毀,謂卦畫不立;息,謂變化不行。蓋易中所縕者,皆九六也。爻中之九皆乾,爻中之六皆坤,九六散佈於二篇而為三百八十四爻,則乾坤成列,而易之本立乎其中矣。易之所以為易者,乾九坤六之變易也。故九六毀不成列,九獨是九,六獨是六,則無以見其為易。易不可見,則獨陽獨陰不變不化,乾坤之用息矣。乾坤未嘗毀、未嘗息,特以爻畫言之耳。乾坤即九六,若不下個縕字,就說在有形天地上去了。

是故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化而裁之謂之變推而行之謂之通舉而措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

道器不相離,如有天地就有太極之理在裏面,如有人身此軀體,就有五性之理藏於此軀體之中,所以孔子分形上形下,不離形字也。裂布曰裁,田鼠化為鴽,周宣王時,馬化為狐,化意自見矣。化而裁之者,如一歲裁為四時,一時裁為三月,一月裁為三十日,一日裁為十二時是也。推行者,將已裁定者推行之也,如堯典分命羲和等事,是化而裁之,至敬授人時,則推行矣。通者,達也。如乾卦當潛而行潛之事,則潛為通;如行見之事,則不通矣。當見而行見之事,則見為通;如行潛之事則不通矣。事者,業之方行。業者,事之已著。此「五謂」,言天地間之正理,聖人之敎化,禮樂刑賞皆不過此理。至於下文「六存」,方說卦爻。不然,下文化而裁之二句說不去矣。蓋謂者,名也;存者,在也。上文言化而裁之名曰變,下文言化而裁之在乎其變,字意各不同。說道理由精而及於粗,故曰「形而上者謂之道」;說卦爻由顯而至於微,故曰「默而成之,存乎德行」。

陰陽之象皆形也,形而上者,超乎形器之上,無聲無臭,則理也,故謂之道。形而下者則囿於形器之下,有色有象,止於形而已,故謂之器。以是形而上下,化而裁之則謂之變,推而行之則謂之通。及舉此變通,措之天下之民,則所以變、所以通者,皆成其事業矣,故「謂之事業」。此畫前之易也,與卦爻不相干。

是故夫象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繫辭焉以斷其吉凶是故謂之爻

重出以起下文。

極天下之賾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化而裁之存乎變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極,究也。賾,多也。天地萬物之形象千態萬狀,至多而難見也。卦之象莫不窮究而形容之,故曰「極天下之賾者存乎卦」。鼓,起也。動,酬酢往來也。天地萬物之事理酬酢往來,千變萬化,至動而難以占決也,爻之辭莫不發揚其故以決斷之,故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卦即象也,辭即爻也。化裁者,敎人卜筮觀其卦爻所變。如乾初爻一變,則就此變化而以理裁度之,為潛龍勿用。乾卦本元亨利貞,今曰勿用,因有此變也,故曰「化而裁之存乎變」。通者,行之通達不阻滯也。裁度已定,當推行矣。今當勿用之時,遂即勿用,不泥於本卦之元亨利貞,則行之通達不阻滯矣。故曰「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者,運用之莫測;明者,發揮之極精;下文「默而成之,不言而信」是也。無所作為謂之默,曰默則不假諸極天下之賾之卦矣。見諸辭說之謂言,曰不言則不託諸鼓天下之動之辭矣。成者,我自成其變通之事也。信者,人自信之如蓍龜也。與「奏假無言,時靡有爭」同意。

極天下之賾者存乎卦之象,鼓天下之動者存乎爻之辭。此卦此辭,化而裁之存乎其變,推而行之存乎其通。此本諸卦辭,善於用易者也。若夫不本諸卦辭,神而明之,則又存乎其人耳。蓋有所為而後成,有所言而後信,皆非神明,惟默而我自成之,不言而人自信之,此則生知安行,聖人之能事也,故曰「存乎德行」。故有造化之易,有易書之易,有在人之易。德行者,在人之易也。有德行,以神明之,則易不在造化,不在四聖,而在我矣。

右第十二章。此章論易書不盡言,言不盡意,而歸重於德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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